和善堂是展少安营扎寨的地方。各种事情的商讨和决策都在这里进行。
两扇中式对开大门,一左一右蹲着两座张口含珠的石狮子,威武霸气。门头正中挂着一块匾额,烫金行楷,写上‘和善堂’三个大字。
听说是苏三爷亲自提的笔,用金箔写的,看着挺眼馋,总想抠下来,可惜有贼心,没贼胆。
“展少呢?”一进去没看见人,陆刑问一旁的佣人,佣人说展少用完饭在午休,让等一会儿。
陆刑点点头,坐在下方的中式红木四方椅上,喝了口佣人端上来的茶。
猴子坐在陆刑旁边,也有模有样地喝了口,悄声问:“展少在电话里什么都没透露?”
“只说有新业务,让我来面谈。”陆刑放下杯盏,脸色有些凝重。
在心里琢磨着,应该是件大事,但肯定不是好事,他们干这行,压根就没好事。
就是摸不着底的感觉很不爽,陆刑心底泛起一股躁意。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一位穿着黑色长马褂的男人缓缓走来,他脚踩一双布鞋,袖口衣领镶着金丝线,梳背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细金链条挂着眼镜边,套在脖子上,整个人透着一股饱读诗书的儒雅气质。
跟江湖上传言的展少大相径庭。
陆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已经起身,猴子忙不迭跟着站起来。
“来啦。”
陆刑叫了声,“展少。”猴子也跟着叫。
展奇琛轻嗯了声,稳稳地坐上主位,“都坐吧。”
陆刑和猴子这才坐下。
“今天叫你来,是有新业务要扩展。”展奇琛靠在椅背上,看着陆刑说:“长期稳定,我觉得很适合你。”
说完他笑了笑,陆刑跟着赔笑脸,先表态,“行,听你的。”
展奇琛挑眉,“你都不问问我具体要做什么?”
当然想问,但身份不合适,只能听吩咐,猴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陆刑暗自揣度各种事情的可能性,不过展奇琛很快就说:“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挣钱,孩子多,没人管,还特喜欢在大街上乱跑。”
陆刑听到这里,眸色大变,猴子一颗心吊起来,转着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看陆刑的反应。
展奇琛继续说:“这偏僻的人家穷,不少男人讨不到老婆,要不然就是不能生,孩子需求量大。”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陆刑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攥紧的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猴子紧张地吞咽口水,不敢言语。
展奇琛让人拎来一个黑色皮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陆刑豁然起身,找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展少,你知道的,我不碰这个。”
猴子赔笑脸,“展少,要不还是干点别的吧。”
听见陆刑拒绝,展奇琛并未发怒,他笑说:“先别急啊。”边说边伸手拉开箱子扣,只听啪嗒一声轻响。
整整一箱红彤彤的人民币映入眼帘。
猴子倒吸了口凉气,眼睛都看直了。
陆刑只是淡淡瞥了眼,“我不碰这个。”
“女孩一千,男孩五千。”展奇琛从箱子里拿出三沓钱,扔到桌上,“这是给你的开门红包,你只需要抓,不用你送。”
陆刑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我不碰这个。”又补了一句,“这辈子都不会碰这个。”
展奇琛脸色陡变,“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陆刑仍旧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猴子拦住,“听听听,你说什么我们都听,就是需要时间考虑考虑,毕竟做这个风险大。”
展奇琛体贴地点了点头,把钱收回去,合上箱子,“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不用了,我……”
“好好好。”猴子害怕他犯浑说胡话,忙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扯,“展少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劝他。”
猴子扯着陆刑往外走,展奇琛的声音凉凉的响起,“陆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不是没你不行。”
陆刑顿了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出了和善堂,陆刑颤抖着手准备点烟,发现一道红色的线,从手腕处滑到掌心,又被汗液晕开。
是血。
是衣袖边已经干涸的血渍,在汗水的浸泡下,重新鲜活起来,他换了只手拿烟,把血往衣服上擦。
可是越擦越脏,急出满头汗。
最后甩着手,从牙缝中挤出脏话,“操!”
猴子看在眼中,叹息了声,掏出打火机,稳住陆刑拿烟的手,点上。
“你干嘛非跟展少对着干?”
火焰熄灭,陆刑把烟往嘴里送,重重吸了几口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拐.卖小孩的事我不干,你也不许干。”
猴子咂咂嘴,是真舍不得三万开门钱,提议:“我抓,你当不知道,行不?”
陆刑吸烟的动作停住,眼神骤然变得凶狠,眼底的红血丝冒了出来,看起来很骇人。
猴子噎了下,投降,“行行行,我也不干。”
陆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猴子无奈:“我保证不干,我发誓绝对不碰。”
陆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又无比认真地说:“猴子,你要是碰了,咱兄弟情谊就到头了。”
说完把烟扔地上踩灭,又烦躁地脱下外套,扔进不远处的垃圾堆里。
猴子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颇为惋惜地呢喃,“心结解不开啊,谁劝都没用。”
陆刑独自一人找了家路边摊喝闷酒,他知道自己挣的钱不干净,但这种脏钱他是不碰的。他也有底线,有禁忌。
过往的一幕幕猝然间归拢到心头,那一下劲顶的特难受,那些本应该遗忘的事情,总是挥之不去。
真操蛋!
几瓶酒下肚,老板催着点菜,陆刑不耐烦地拿出一张红票子拍到桌上,“滚。”
他语气很冲,老板不高兴地嘿了声,又猛地对上他阴鸷的眼神,讪讪地收走桌上的钱,扭身忙活去了。
“这个工作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真的吗?俺太感谢你嘞。”
“大家出来混口饭吃,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陆刑听见熟悉的声音,侧头看去,说话的这两人已经往前走出好几米远。
那眼熟的破花袄,本应垂在两侧的麻花辫因为激动跑到后面一个,上面应该还飘着他家洗发水的味道。
破了大口子的蛇皮袋被粗毛线缝了起来,像一条长长的丑陋的疤痕,被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她身旁走着的男人,穿一身劣质西装,头发上抹的油亮到反光。
两人侧头说话时,陆刑能看清她咧开嘴的笑脸,甚至光看口型都能猜出几个字来。
陆刑叹息地搓了搓脸,“这个蠢货。”
周小红正和男人走进一处林间小道,远离人多的闹市,男人叫钱涛,是帮人找工作的中介。
是周小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时,主动上来搭话的。
他说手里的工作很多,随便周小红挑选,并且拿出一个册子,喋喋不休地介绍了半个小时的工种以及工作内容。
周小红听的心动不已,不过还是务实地选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钱涛问她要五十块钱介绍费,说这份服务员的工作,月薪四千八,他给介绍的工作,收点介绍费很正常。
周小红掏出一百块,钱涛二话不说找给她五十,还请她吃了一碗盖浇饭,她心里踏实了。
这一路上,就想赶紧到工作地点,好早点上班拿钱。
“店里人多吗?”走到密林深处,周小红的声音打破空气中的寂静。
钱涛笑说:“多,她们以后都是你的同事。”
周小红听完,笑了笑,接着又担忧起来,“她们好相处吗?”
“你不用跟她们相处。”钱涛说:“就是集中起来培训一下,再给你们送到分店去。”
“啊?咋还有分店?”周小红停下脚步。
钱涛跟着停下,说:“人家店做的大,有分店不是很正常吗?”
周小红为难地说:“可俺还是想留在榕城。”
钱涛听完,表情更加为难。
周小红双手合十,祈求:“你帮帮俺吧,俺喜欢这个地儿,不想挪窝。”
“唉,行吧。”钱涛点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周小红登时捂紧口袋,“干啥?”
钱涛一脸嫌弃地说:“我又不要你的钱,但是我得拿钱去打点。”
周小红听的很懵,但仍旧保持谨慎。
钱涛解释说:“每家分店都是有名额的,你想留在这,我总要跟领班说一声,再给点好处吧,这个钱,总不能让我出,毕竟是你找工作,又不是我。”
周小红听明白了,“要多少?”
“五百有吗?”
周小红摇头。
钱涛不耐烦地伸出手,“那就把钱都拿出来吧。”撇嘴说:“最少要五百,你差多少?我看能不能帮你补齐。”
周小红这才露出笑容,把口袋里的一百五全拿了出来。
钱涛拿着钱,对着光看了眼真假,然后装进口袋,对上周小红不舍的眼神,笑说:“行了,带你去找领班,让他给你调个地点。”
周小红连声道谢。
走到小路的尽头,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那里,钱涛叫了声,“熊爷,人带来了。”
没人应。
钱涛走近了些,“熊爷?”嘀咕道:“奇怪,人呢?”
周小红拘谨地站着,伸头往车里看,但什么都没看到。
钱涛走到车旁,正准备打开车门,肩头猝然被拍了下,他心里一喜,扭头,“熊爷,你……”
瞬间哑住,剩余的字又滚回喉咙里。
倒是周小红惊喜地叫出声,指着陆刑说:“大哥,原来你就是领班啊。”
陆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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