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千佛窟

如先前林渊所预料的,那次刺杀过后,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就消停了许多。雍王殿下好像也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尽管大部分时候依旧是黄沙衰树,只能体味一片萧瑟罢了。

在赏玩风景之间,林渊也没忘记要为他未来的?束脩好好教书。他当起老师来倒是意外的靠谱。无谶原本以为殿下总要找点由头捉弄捉弄他,没想到他讲课一本正经,口若悬河,旁征博引,能把一个字的“前世今生”讲出花来。不仅教他认字,还教他文法。兴之所至,又要吟咏上一首诗歌,让无谶赏析。

林渊说,前朝有位从天竺来的高僧,名叫竺兰。他一路历经艰险来到中土,从此再未离开。当时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是佛教,却与竺兰一见如故,对他礼敬有加。

皇帝时常召见竺兰,与其恳谈。日久之后,皇帝逐渐为精深的佛法感召,遂以佛教为国教,诏令臣民虔诚笃信,全心供奉。还大兴土木,以皇家名义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白马寺。

竺兰自然成为了白马寺的住持,除了陛下召见,竺兰几乎从不出门。他日日在寺中翻译浩如烟海的佛教经藏,呕心沥血只期望让佛法弘扬中土,万民皆披光芒。如此,凡四十又一年。

而今,前朝往事已成烟云,白马寺却依旧矗立在那里,每日香火不息。

“所以。”林渊拿笔杆子戳了戳无谶的额头,“大师,你可得好好学。闲来无事时,孤也翻看了不少竺兰留下来的经文译本。将一种艰涩的文字译成另一种精妙的文字,要通达义理,还要兼顾文法,殊为不易。如今跟着师父多学点,亏不了你的。”

无谶被他戳了也不恼,:“王爷折煞小僧了。哪怕王爷是调侃,我也当不起这一句‘大师’。”

“我会好好学的。这一路走来,小僧也曾连性命都不指望了。因王爷搭救,才能好好活着。既活在世上,但愿为众生解脱一点苦难。”

“无谶。”林渊的语气沉下来,他俯下身子,一双淡泊悲悯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可知道,泥潭里挣扎的人,要的或许不是太阳,是一块木板呢?你是要去普度众生的,只是你是否知道,有时人不值得拯救,而有时你,没本事拯救?”

林渊的声音是冷漠的,无谶却觉得他的眼睛里跃动着一簇火苗。那火苗是那么愤怒,只在一些瞬间里,闪烁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柔情。

“殿下的话我不明白,但我会想的。”无谶莫名觉得林渊很悲伤,不由自主地挪得离他近了一些。

他想起了和达瓦缩在一起的那些冬夜。雪原上的风最狠的时候,屋里放多少个炭盆都觉得寒气刺骨。只有两个人裹在一个被窝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才能获得一点温暖。人这时候找回了小动物取暖的本能。

“无谶,醒醒。”林渊轻轻拍了拍无谶的肩膀。

“嗯……殿下。”在马车上睡了一路,无谶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他揉了揉眼睛,勉勉强强地睁开,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自己正躺在林渊膝边,一只手还扶着林渊的膝盖。

无谶这下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外袍整理好,还心虚地悄悄抚平了林渊的衣摆被自己压出来的褶皱。

“殿下恕罪。方才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无妨,马车摇摇晃晃,的确容易打瞌睡。”

“你猜,我们到哪儿了。”

无谶眨巴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靖远。这里有前朝最大的佛教石窟。此行正好路过,带你过来看看。”林渊撩开车帘,牵着无谶下了马车,“还记得先前给你讲过的竺兰大师吗?这里最初是他的徒弟迈塔主持修建的,历经三朝。鼎盛时期据说超过一千窟,后来战火离乱,毁伤无数,如今还残余的,也就七百余座了。”

无谶跟着林渊拾级而上,只见许多工匠来来往往,一派繁忙的景象。

林渊道:“父皇笃信佛教,自登基以来,于各地修缮寺庙佛窟,向来不吝惜钱财。”

“陛下虔心。”无谶双手合十,淡淡回道。

“雍王殿下,不知是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饶恕。”一官员模样的人扶着帽子,小步快跑,诚惶诚恐地在雍王面前跪下。

林渊摆手示意他起来:“陈监师言重了。你在这里劳苦功高,陛下也是知道的。孤今日恰巧路过,便来看看,不需要你们安排。你自忙去吧。”

“是,是。那殿下请自便,下官就先告退了。”

陈监师督办佛窟修缮,因着此处是陛下看重的地方,这官位虽不大,却着意拔升了两级,以示重视。平日里,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的达官显贵,都爱往这里跑。上行下效,向来如此。一个小官的驻所,竟也门庭若市。

陈监师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无论来的是地方大员,还是哪里的皇亲国戚,他总能投其所好,伺候得妥妥帖帖。只是这雍王殿下,每回驾临,都让他惶恐不已。按说他也从未疾言厉色,不知道这周身气势怎的如此迫人。让人连攀附的心思都起不来,只想躲得远远的。

“聒噪得很。我们上去看看。”林渊回头对无谶道。

“是,殿下。”无谶点点头,紧赶两步跟上林渊。

林渊和无谶步入中央的洞窟内,抬头瞻仰。诸天神佛仿佛在此刻降临。

洞窟的正中央,莲台之上,释迦牟尼佛结跏跌坐,眉目低垂,说不出的庄严慈悲。左手置于膝上,右手作无畏印。身着红色袈裟,点缀着用蓝色矿物颜料施就的花纹,精巧繁复,华美无比。

释迦牟尼佛的周围站立着弟子、菩萨、天王、力士,神态、动作各异。或为沧桑老者,或为青葱少年,或眉眼含笑,或怒目圆睁……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直叫人晃神。

洞窟藻井和壁画上画着禅坐的千佛、奏乐的飞天,星罗棋布,令人眼花缭乱。远处是环绕的祥云,更有重峦叠嶂,天河湍流。神祇和仙山都漂浮在空中,忽而珍奇异兽拉着一架绚丽云车奔腾而过……一派极乐的景象。

无谶跪坐在拜垫上,双手合十,闭眼诵念起莲花经。

林渊站在他身侧,背手而立,抬头注视着高处的佛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佛脚下,芸芸众生,只是活在自己的奔忙里。

良久,无谶睁开眼,缓缓起身。林渊虚扶了他一下。

“过来歇会儿吧。”林渊引无谶步入洞窟侧面的禅室。这里装饰得富丽堂皇,红黄两色,不似佛教的庄严肃穆,而是天家的豪奢气象。因着各路贵人纷至沓来,休憩之地是必须用心打点的。

林渊给无谶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他倾身凑近无谶,把茶盏推到他面前,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一寸寸打量无谶。直到无谶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林渊才幽幽开口:“这天下人虔诚跪倒在佛祖脚下,许得却总是些大富大贵的庸俗愿望。又或者凄凄惶惶,好叫自己的命活得长一些。

如此嘈杂的声音,简直如盛夏的知了,令人头疼欲裂。

小师父,你说佛祖出离尘世,乐意听蝼蚁的悲欢喜乐吗?这黄白之物,真的能收买了祂,为人所用吗?”

“殿下,佛祖早在世外,而慈悲之心,愿渡一切苦厄。

常人拜佛,皆有所求。并非收买交换,只是一条小径,方便人听了、懂了、信了,离佛祖更近一些罢了。

无论是供奉,还是戒律,只把它看作方便法门。不是目的,而是攀登的手杖。”

无谶认认真真地回答林渊的问题,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为一人求,为天下万人求,并无什么不同。不渡己,谈何渡人。若非天下人成佛,则我无以成佛。

殿下,世人皆有所求。如您所说,有人要浮木,有人要太阳。那么您要什么呢?”

林渊淡然一笑,也不回答无谶。就端起茶盏,细细地品。禅室里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殿下,你们在这儿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门口探进来,打破了此刻的安静,也打破了微妙的尴尬。

“属下来迟。终于追上殿下了,哈哈。”陈其持剑拱手,朝雍王殿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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