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困十年

灵秀山上,山间小院,寒霜侵骨,秋风刀片似的剐得人脸皮生疼。

“小道长,如何?您帮我救人,我这就允您走出这间院落。”

一双眼窝深陷脸色发青的中年男子甚是客气地说着,正是小院主人赵大有,他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倒不是因为冷,而是眼前女冠的眸子似有滚滚戾气蹦出,黑涔涔地怪吓人的。

那不是戾气,是杀意,就像野兽闻到了猎物的鲜香气味后,会悄声靠近,然后噗呲一声,咬断它的脖颈。

风仪只动动苍白冰凉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太玄天地感应集》。

这半部残籍记载了许多修道用的阵法符文,却没有一招一式的杀人之法,但风仪很清楚地知晓,祭出哪道符文能扭掉眼前之人的头颅。

她被困小院整整十年了,作为东极王独女,她幼年时随母亲入落金城为质,不料途中遭劫,被一老道士掳来了此地拘押。

不知那老道与她有何深仇大恨,租下这么一间荒远偏僻之所,并在四周布下法阵,阻她逃离。

若说区区法阵,修行数年,哪里困得住她,老道却奸诈至极,声称此阵以秘法连接着她母亲的性命,阵破,她母亲亦死。

风仪战战兢兢地以灵力拂过阵法,的确以人命铸就。

从此后,她便以女冠的身份住了下来。

她日日端坐在门槛上等父母,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盼望,将她折麽得时而清醒、时而迷乱,几乎疯癫。

直到今日,小院的主人出现,瞧赵大有第一眼,风仪便知,拘押她的法阵连的分明是此人的性命,而他恍然不知小命难保,还欲以此为挟,命令风仪办事。

风仪晃晃悠悠地坐回了门槛上,脑中交战数回,方按下杀意,她是东极王的女儿,当如父亲一般爱民如子,怎可杀害一个无辜之人。

出于礼貌,她敛去凛冽的寒意,微笑着说:“困我十年,赵老爷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会俯首,打量我弱女子可任凭捏扁搓圆么!不杀你已是不错了,还敢横提要求?”

这女冠分明笑容可亲,说出来的话却骇人的紧,赵大有赶忙打躬作揖:“道长恕罪,人都说情有可原,道长也听听我的言语,再动怒不迟。

“十年前,我遇见老道士租赁房屋,说是有个徒弟命里有煞,须得一处远离烟火的所在修养,我当时正急寻法力高强之人,一来二去,便与他定下了这桩租赁合约,他为我入长生殿寻人,我提供住处。”

风仪嗤笑数声:那老道不是寻常人物,定然是早就盯上了赵大有,绝不会为了寻人,当是为赵大有口中的长生殿。

她多年不曾见过老道,便是今日顺利脱离阵法,想要捉他报仇,也是难事。

既如此,同查长生殿,总能遇上他,没准儿她先一步毁了长生殿,权当了报十年囚禁之仇。

总之他们有牵扯,倒不如听听看,许能有些线索。于是,她冷声道:“那便请讲罢,只是做与不做全在我就是了。”

赵大有点头称是,因事涉机密,便屏退身后的小厮。

在开始之前他先问道:“道长可有发觉这宅子有些许蹊跷之处?”

说起院子,不知赵家建房时是何考虑,制式布局都透着一股怪气,且不说宅院非正南正北的朝向,那东西厢房与正屋制式规格竟完全一致,常理上正屋的建造高度应当是宅院中最高的,与厢房比较,也当更加宽敞明亮才对。

风仪在此地住了十年,一砖一瓦都摸得门清,只是不解其中门道。

忽地,天上飘起了雨丝,不大一会儿就瓢泼似的了,伴随着呜咽的风声,噗哒噗哒地砸了下来。

赵大有随风仪入正厅避雨,其余人等皆在厢房等候差遣。

即说到宅子,赵大有便从建造这座怪异的宅院开始讲起,道是没有什么诡谲传闻,不过三家同建罢了,既是三家,便没什么高低之分。为何是三家同建,却又有说头了。

赵家并非扶风县人氏,而是远从东海之滨迁徙而来。

东海之滨的赵家有一风俗,每隔二十年便向长生殿嫁出一名少女。至于长生殿是个什么玩意儿,没人说得清,只传说里面住着的神明要娶妻,而嫁出的少女从来没有能再返回家的。

所以,与其说是嫁女,不如说是献祭。

二十年前,不堪忍受大宗欺压,也是因为赵大有的姐姐窈窕刚好适龄,赵父忧惧女儿被选作祭品,便悄悄地联络了几户同样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在人祭开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三家人以为远走千里,逃到山中便可无事,遂开始欢欢喜喜地建造房屋,就在宅院落成那天,大宗追查了来,问明主使何人后,当即发嫁了窈窕。

其他几户人家为免日后被清算,迅速地逃了。赵家夫妇思女成疾,不久便去了,赵大有葬下亲人后,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世间凡人得道艰难,传说两千年前,曾有神明降下神书指引凡人修行,可惜凡人不知感恩,飞升之后反引发神界灭世大战。

大战后神书被毁,道士修行复归从前,千难万难,再也无人飞升。人生百年,枯坐山头餐风饮露,修不来半分灵力的比比皆是,倒不如游戏人间逍遥享乐来的自在,于是乎,修士数量愈发的少了。

风仪猜想,这十年老道办不下赵大有交代的事情,赵大有病急乱投医,投到她这里来了。

十年,她不敢揣测自己的父母又是何等心焦,是否也辗转托人,如赵大有一般,怀揣期待,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思及此处,不免感同身受,若窈窕还活着,岂非同自己一般,日夜煎熬苦等,家人亦奔波劳累,不怕生离,只恐死别。当下便决定,要入长生殿打探窈窕消息。

“你适才言说,赵家大宗发嫁了你姐姐,回东海之滨确认了?”风仪问道。

闻言赵大有的情绪急剧激动起来,脸色更青了,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风仪跟前:“不,他们好硬的心肠,当着我父母的面为姐姐梳妆,然后摆了个阵法,像宰杀牲口一般,将我那可怜的阿姊丢了进去。一眨眼儿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满山里只剩下她的哀嚎声,我们却不知道她究竟被送去了哪。”

听到那阵法描述,风仪已是知晓大概,是缩地成寸,使用起来有条件限制,必须要知道目的地才行。

她阔步走到赵大有身前一丈,问道:“赵大有,既然老道士与你有约,为何还要找我呢?”

赵大有神色窘迫,讪讪道:“老道士几年回来一趟,每次都说那阵法新研究出来了一些门道,十年了,根本毫无进展。”

风仪闻言,蹙眉问道:“缩地成寸带有指向性,每个符都不一样,可知老道怎么研究的?”

赵大有梗着脖子又气又无奈地道:“可说呢,每回就蹲在那阵前,癫子似的自说自话胡言乱语一阵子,回头就要银子做盘缠。”

闻听他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阵法,便问:“那缩地成寸何在?”

赵大有:“就在院外头,请道长俯察。”说着便带路往后院去。

两人均未撑伞,也不令仆从跟随,只提着一盏风雨灯在夜色里穿行。

山上的雨渐渐地停了,风也小得似小猫崽子叫一般,偶然淘气地晃动树梢,哗啦啦地泼下一阵雨水。

小小的院门就在跟前,一阵啾唧声后,外头的山野赫然现在眼前,只听宅院主人一声“请出”,压在她身上十年的诅咒便破了。

十年挣扎,十年等待,十年煎熬,从小小人儿长成少女,从明媚鲜妍的千金到孱弱苍白的女冠,她独自一个人儿艰难地走了十年。

秋风呜呜,寒雨凛凛,但她很平静,一脚踏出。

赵大有弯腰拂去地上一片枯叶,露出油纸一角,散去落叶,抽开油纸,龟裂的土地上现出一丈见方的缩地成寸。

不必细察,便能看出此阵残缺的不成样子,大约是赵家大宗离开前进行过销毁。

此时她又有疑惑,为何老道士舍近求远,不通过法阵直接去往长生殿,反而要呕心沥血的研究,再跋山涉水一步一步走过去验证呢?

见风仪良久不语,神色越发冰冷,赵大有紧张地问:“怎么样?”

风仪道:“未尝不可直接起阵。”

令人取来一支檀香点燃,冷风中,风仪脚尖点地,飞鸟般掠到阵中央,利落地掐出手诀,缓慢地将灵气分离成细细的丝线,再编织成一团又一团光华,填补在阵法缺失处。

翻卷的灵力过来刺骨寒风,破旧道袍随风乱舞,风仪只觉自己的身体如海上小舟飘摇,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方。

地上的法阵不知疲倦地从风仪身上抽取着灵力,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筋疲力竭,全身血脉浑似被抽干了一样,每一缕肌肤都在被凌迟,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

着实再难支撑,她略略收起些灵力,让身子轻飘飘落下。

这一落,四周寂静无声,她好似又回到了破落院子,空寂寂、荡悠悠,噩梦一般无边无际,无始无终,那是即上不了苍穹,也永远也落不了地的囚笼。

猛然睁开双眼,却已身在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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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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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格有千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