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脆生生的巴掌响彻整个勤政殿,冯宝才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想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见柳声声低声阻止他:“冯大人,先别动。”
冯宝才于是将头埋的更低了,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闻酒一巴掌打的手疼,他把手藏在背后甩手,趁着步成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国君,被困在西蛮的将士还等着回家呢,他们的家人也等着他们回家呢!您是一国之君,您享有坐拥天下的权利,可也该保护好本国将士们的安全,您自己说希望天下太平,百姓无忧,难道这些都是说给别人听的空话假话吗?”
闻酒一口气将自己想说话的全部说完,勤政殿内一片寂静。
冯宝才和柳声声都忍不住抬起头,虽然隔着幕帘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可是冯宝才忍不住在心里为闻酒鼓掌,此人敢于直言进谏,内容振聋发聩,让他这个做了十几年官的老臣也得到了灵魂一击。
步成戈脸上的红痕清晰可见,他微微垂眸看向闻酒,闻酒以为他会发作,可在目光交接的时候,他明显看到步成戈眼中灰色雾气逐渐退散,漆黑的瞳仁竟然重新复现在他的桃花眼中。
“……”步成戈慢慢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面对的不是闻酒,而是幕帘外面跪着的人:“方才是孤冲动了。”
冯宝才和柳声声赶紧再度伏首。
“冯爱卿说的有理,只要能保护我国子民安全,二十个西蛮人送就送了,但是——”
他凌厉的眼神透过幕帘落在他们身上:“若是我军将士有任何差池,那二十个西蛮人也绝不能完完整整地回去!”
“是。”冯宝才和柳声声齐道:“臣遵旨。”
“行了,孤累了,你们走吧。”步成戈摆摆手,叫他们出去,随即拉住闻酒的手,手上慢慢用力,不准他离开:“闻卿,你留下。”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在压抑一些情绪,冯宝才惜才,不由得为幕帘里的那位小公子捏了一把汗:“陛下既然要休息,不如屏退其余人等,回寝殿休息吧。”
步成戈道:“冯爱卿的话孤会好好考虑的,下去吧。”
冯宝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声声拦下了。他只好领命称是,等走出勤政殿后,冯宝才没忍住,问柳声声:“柳将军,那幕帘后的小公子不会被陛下责罚吧?”
柳声声也不知道,但她转念一想,闻酒为人聪慧,与文漱雪样貌相同,陛下之前又能因为文漱雪而镇静不少,他面对陛下一定没问题。
“不会,世子向来得陛下青睐,他不会有事的。”
冯宝才很惊讶:“世子?他是哪位侯爷的世子?”
柳声声刚要回答,一旁的奉贤公公匆匆忙忙走过来:“二位大人怎么出来了,闻大人呢,他不会惹陛下生气了吧?”
柳声声来不及回答冯宝才的问题,听到奉贤公公的话,她急切地问道:“世子怎么了?”
奉贤公公苦着一张脸:“今儿陛下让老奴去给世子传旨,让他做从六品起居郎,哪知道世子不愿做官,非要进宫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世子这也太耿直了些。”
冯宝才道:“你们说的世子莫非是闻侯世子?”
柳声声点点头:“没错,就是闻侯世子闻酒。”
冯宝才面露欣慰之色:“闻侯有个好儿子啊,面对陛下敢于直言不讳,我等实在惭愧。”
柳声声道:“陛下知道世子心意,定然不会让忠臣委屈,冯大人,咱们还是先为眼下这件事多思量吧。”
她说的自然是西蛮俘虏之事,冯宝才道:“好,咱们定要把将士们完完整整地接回来。”
……
勤政殿内幕帘后,两道人影对峙而立,不断僵持着。
最终还是闻酒先没沉住气,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发现依旧被步成戈死死地掐在手里:“你放开我!”
“不放。”
“不放是吧……”
闻酒开始磨牙,然而步成戈已经预判了他的动作:“又要咬人?你脖子上的伤好了?”
这话一出口,闻酒下意识捂住脖子,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人是个睚眦必报之徒,他要是咬下去,肯定又要被咬回来。
可要是不咬下去,步成戈又不会放手,闻酒胸口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他才不管那些,张口又要咬。
步成戈没松手,可也没让闻酒真的下嘴咬,反而用另一只手箍住闻酒的下颌,让他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闻酒说话含糊不清,可是语气依旧坚决,步成戈摇摇头,抬起下颌示意闻酒看他的脸:“闻卿,这一巴掌你是不是该负责?”
闻酒没想到步成戈竟然是为了算那一巴掌的帐,眼看步成戈凑近自己,而他脸上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又清晰可见,闻酒莫名有些心虚地扭过头不去看他:“我让你打回来总行了吧?只要你放开我,要杀要剐随便。”
步成戈没想到闻酒竟然会这么说,不过这也确实会是闻酒能说出来的话,步成戈盯着闻酒的脸颊,闻酒的脸比他要白上几分,近看也只能瞧见长长的睫毛下细腻的皮肤,他可舍不得让这张脸上多出那些可怖的痕迹。
想到这里,步成戈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对闻酒产生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感觉。他瞧着闻酒别扭的模样,突然觉得这话也对,如今整个北吾国除了闻酒,只怕没人敢毫不犹豫地扇他一巴掌了。
怜香惜玉,闻酒是香,闻酒也是玉。只不过这香是烈酒之香,玉是玉碎之玉。
这一巴掌把他扇醒了,也让他抛开文漱雪的样貌看到了闻酒的灵魂。
哪有人能同时拥有一副谪仙样貌、阎罗脾性、神佛心魂呢?
“你看我干什么?”闻酒受不了步成戈的目光,恶狠狠地问他。
步成戈收回视线,同样收回了那点儿奇异的错位感,他开口了,语气比之前轻快了许多:“闻卿想让孤顶着这张脸出去见人吗?”
闻酒皱眉:“什么意思?”
步成戈道:“意思是,脸是你打的,该你处理好。”
闻酒拒绝:“我不是大夫。”
“无所谓,只要你有手就行。”步成戈倒不在乎,他看着殿外鬼鬼祟祟的那道身影,直接喊他:“奉贤公公,去太医院拿一盒化瘀的药膏来。”
“奴才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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