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驱车前往医院时,彭静的来电响个没完。她在家里发现了不明药物,包装上写着替吉奥胶囊,看了说明书,彭静香魂已断。
何意羡平生最烦这个:“别嚎了,再嚎年终奖没了啊。”
电话那头像突然闷塞了的火炉没声了,何意羡挂断前一秒,彭静爆发:“去你娘的何意羡,身家几个亿出来给你当保姆你当我是空气啊!老娘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就要哭,并且大哭特哭。黄妙妙也在,她今天穿条黄裙子,哭得像个蛋花汤。何意羡说中晚期,中晚期,做手术死不了,哭个□□,你们能不能有点科学头脑?脑子坐的士走了?二人继续声若汪洋,一个孟姜一个窦娥。简直精神污染,何意羡秒挂。
何意羡摔上车门,把烟头、口袋里没用完的□□棉片和避孕套扔进垃圾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要进医院大门,就这么一小段的路,却有无数的人对他围追堵截,这种小报记者为了点边角料不要命的,被他们缠上人就废了。狗仔问:“有一句话叫得志万罪消,失志百丑生。现在的领导干部最怕的就是舆论导向,那么何律师您现在被扯进这种天大的丑闻中,有没有怕名声毁了后半辈子连律师都做不成?”
何意羡似乎没觉得他的尊严受到了冒犯,微微低头镜框从鼻梁滑落一点:“我怕毁了名声你就不怕我毁了你的人生?”
娱记退避三舍,自动开路。但是不知道谁通了风报了信,学生群体拉着横幅浩荡荡冲过来,一股干掉暴君还政于民的架势,他们身上穿的T恤措辞也很夸张,搞得有声有色,为首的叫:“何意羡: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你,你不要认为你红口白牙就能改变事实,你也不要认为你言之凿凿就能篡改法律。记住了!这里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中国,绝对不是你可以凭借一点薄弱的法律知识就可以玩弄司法于股掌之上的地方。只要你忘记了公平和正义,只要你忘记了做人的原则,你就不是什么律师。尤其是当你为了金钱而与他们沆瀣一气的时候,你就变成了一个人渣,永远的人渣!”
这年头傻瓜真是供过于求,何意羡为人简静,一个眼神扫过去尽显压迫之色:“抱着尾巴当旗摇。”
基层干部感到压力很大,进退失据,没有能力把握这么复杂的□□面。但怎么瞅着,好像真凶实犯自己到场了,反倒把场子镇住了,他反而像来要钱的账主子。果然是做律师的,一开口就让你哪来的回哪去……不由都去瞅他究竟有啥人格张力……
虽然收效不错,仍然前进困难,何意羡是实在过不去了,被挤得像一只风箱里的老鼠,他本就穿一身雪灰色的西装,更像了。除了华丽丽的胸带巾看上去像是一抹液体黄金,真景星凤凰一样。有句话叫漂亮的衣服为你叩开所有的大门,当真还有几个人看他的漂亮衣服看走神了,一时忘了闹了。别人站这个风口被吹得跟个鬼舞神婆一样,何意羡领带窝都还在。
抗议活动不断升级,造成了多次交通拥堵,引发了深广的社会关注。总有一些大爷,一辈子没当过官却酷爱关心国家大事,夜深惊坐起,灯下看吴钩:“这样互相推诿,推卸责任,我看可以推卸到国民/党头上去!国民/党被轰下台时给我们**人留下的亏空多不多?我们**的干部如果站到了群众的对立面,小心群众用扁担抽你。国民党政权垮台教训正在于此!留下来的是什么烂摊子啊?我们不也挺过来了吗,现在还创造了震撼世界的改革发展奇迹!所以,我们现在都不要听任何人胡扯了,当政的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就要领导班子把话讲清楚,就要有人把责任担起来!”
有些阿姨也加入战场,本来不关心时事,但怎么好像这个姓何的律师从另一个世界里冒出来似的,怎么一下子就带出这么多触目惊心的事情来?她们说何意羡家里私人保安队几百人,敢扇□□耳光挖□□的祖坟。称霸申城三十年,没一个行业不插手,垄断交通除了消防车都是他家私产的……
那么多人都热爱盲从,好像世界上最安全的事就是让自己消失在“多数”之中。总之好像灭了一个何意羡,世上再无烽烟,百姓安居乐业,政通人和。
围观的一些知识分子市民热议:“‘咱们的工人有力量’是光荣,‘咱们的官员有酒量’是哪门子光荣?就是有这种脏心烂肺的律师带着这些贪官,以钱养恶,以商养黑!早年有句民谣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这哪是‘大家拿’呢?就是几个何意羡们在这样拿啊,拿了之后就迅速‘离岸’,去加拿大外国潇洒去了。大概非要等着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红色通缉令不可!怎么还不当场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有人跳到他脸上来骂,何意羡也逍遥事外:“抓我纯粹是给法院找点麻烦,吃饱饭就应该做合理的事。”
何意羡说这话时微笑,有种在法院告最高法,颇有一种“台下何人,来告本官”的黑色幽默。
这些文化人面对他的无耻也哑口无言,擦汗跟擦个玻璃一样,摆手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也没什么意思!”
还有纪实文学作家跟着他,问道:“听说你刚入行的时候还是一名公平公正的律师,为平民坚持‘坐堂接诊’,分文不取、义务奉献,几乎开启了全国的平反冤案风潮。那么,还没有几年过去,屠龙的少年身上为什么长出鳞片,还是说龙窝里本就出现不了屠龙少年?”
何意羡唯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何意羡礼貌地说请让一让,像释怀又像是妥协。
晨间新闻刚刚报道,说国外前日有一位市长被示威民众喷了一身红色油漆,然后又被拉着游街示众数小时,在被拖了几个小时后,没了人样,宣布辞职并跪在地上签署了辞职信。何意羡环顾一下,果真有人在路边拎着红漆桶准备效仿。
出来混出来的律师,下场肉身对局的时刻真不多。何意羡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换条路走,可是谁料有人趁混乱之机,一把鲨鱼刀狠狠捅了过来!
人心大顺,人心大喜,人心乐开花。何意羡被人群推搡得完全无法闪避,甚至几乎要被人为地推到那蓝印印的刀片上去。
在八面来风中,变生肘腋之间,他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拽了过去。
何峙手臂被鲜血浸染。一对叔侄又在红色的泥淖里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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