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法医尸检。
不用开膛破肚,单看他手臂布满针孔,十个指头全部溃烂,指甲也磨没了……毒/龄匪浅。
除了证明其吸/毒史外,还发现云烨从“四九仔草鞋”起家,当时仅仅负责奔走联络工作,后来混到了“双花红棍”出身,就是一个社团里头最能打的,俗称的“金牌打手”。
为什么叫这个名?传闻,这些人两肩上分别纹一朵牡丹花。云烨就有。
奈何两篇小小的牡丹花根本容不下云烨的野心,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最重要的不是狠而是钱。而在黑/道里来钱最快的,一是军火生意,“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其二,便莫过于贩/毒。
可毒/品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卖的,哪怕他有那迦背书,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供应商,为了找到更优质的货源,云烨多次以身犯险来到泰国、金三角这些混乱的地方拿货。怎么验货的质量?把纸筒先卷成烟卷儿状,然后将毒品摆成一条线,最后捏住一个鼻子,一吸溜地把这些毒/品全部吸进去。这个过程中,难保自己不沾上。
人死长已矣,谁能知道云烨的具体动机,以上都是何意羡的推测。
但不管云烨的心理活动怎样,铁板一块的事实是,中国历史上,有东北的胡子、西北的马贼、湘西的土匪、云南的毒/贩,他们早就被灭得不剩几个余党了,香□□/帮的生命力却还如此顽强。溯其源,纵观上个世纪的香港,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初期,治安一塌糊涂。为什么港英政府不管?管个屁,人家租个铺子快到期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为了多捞两个钱。怎么捞钱?保护伞呗。一系列对华人社会的漠视政策之下,自然酝酿出畸形的政治系统。**问题横行香港官场,警察系统最为严重。
可是后来,1991年重组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特别是在1997年前后,这是香□□帮势力的一个分水岭。黑□会保护伞遭到打击,黑/帮组织开始企业化转型。那迦早就有明显趋势参与合法活动,至多通过一点暴力手段垄断而从中牟利。
换而言之,何峙放着那么多暴利生意不做,为什么沾染这等绝户事?法律是公开的,找本刑法翻一翻不是什么难事,对吧?白道不太会用飞机坦克对付平民,下三滥的手段也会毁了黑/道的名声,何峙最看中这个。
何意羡所知,两/伊战争期间,那迦就开始把持着东南亚的几座兵工厂,专门生产炮弹大规模出货。何意羡听闻过,有客户试图用毒品当款项付费了,何峙当时明确回绝:我从不认为毒/品是一件无伤大雅的生意。
后来,依靠战争大发横财的黑/产也渐渐不做了,洗白的心可昭青天。某种程度上,当律师也是上岸的一环,到底有句话叫: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律师抢到的钱,比一千个拿着冲锋枪的强盗抢到的钱还多。
还去贩/毒?似乎真的说不通。那是云烨一个人去参加国际贩/毒集团了吗?
总之,这都超出何意羡的认知范畴了。想不通这个底层逻辑,何意羡不敢打草惊蛇。何峙在黑白两道人脉深厚,贸贸然去找他的茬,那不是一致对外,那是等于策动内乱,好不知天时。所以云烨□□这件事,只有他知,法医知,以及那条狗知。
军医缝合了他的伤口,从警局出来天快亮了。夜鸟沉沉地飞着,这城市还是灯火辉煌,何意羡看着花花世界,突然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厌恶。想到云烨殊死一搏那时,企图诬栽却无人在意,反倒将证据送上门来。这成功毫无技巧可言,何意羡不感觉好笑。只觉熹微里云烨朦胧地在抬头乞求他。白轩逸是有段记忆断片了吗?挺好的,人为了能生存下来,应该有个修改记忆的自动装置,丢弃自己不喜欢的记忆。
这时候,北京的医院来了电话。令人怀疑陈兮云是不是刚下手术台,那头还有取下橡胶手套时的摩擦声,喷消毒水的声音也太大了,总不至于是在洗澡:“你好,何大律师,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我看到……好的好的,我了解……先别发你大律师那个有名的火爆脾气——手术特别——特别——史无前例——顺利。”
那头瞬间无声好像突然断线一样安静。何意羡想要扶着路边一个花坛坐下来,却忽然热泪如倾,以半跌的姿态蹲了。青青柔柔的青草里,几只惊鸟腾空而起。他像个机械木偶只会谢谢谢谢谢谢,在颤动的嘴边久久不绝。
何意羡其实没有任何的哭腔,显得有礼有节有涵养。但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这段电话,是陈兮云行医十余年,听过所有家属通话里,最让人心碎的。不知道为什么。
陈兮云也莫名被弄得哽咽不能下,半晌道:“这样的啊,这次大获全胜不是一个终结,是一个开始。这么,我通俗点跟你说,我们移除了他脑袋里那个片片儿,啊,但是治疗效果,我指行动、思维能力啊,还是完整保留的。可是Atung现在昏迷着,你看要不要来北京陪护下啊,情感方面有没有受影响,我们外人拿不准,呃呃,你知道Atung像从另一个行星来的。”
何意羡把他那薄薄的苍白的嘴唇抿到嘴里,老是要哭出声又没有哭。身体和五官都挤成一团:“好,好…我马上就去,马上就来……谢谢你们医生,马上……”
挂了手机,何意羡一会像个小孩哭了半日要苹果,苹果捧到手里还在抽搭。心理的压力一松懈,伤口的物理疼痛全上来了。现代科学证实,在一块五分硬币大小的皮肤上,就有25米长的神经纤维和1000多个神经末梢,况且何意羡天生怕痛。
过一会,破涕为笑。但或许是缺块后槽牙的原因,齿缝里发出一种尖锐的嘶嘶声。
过路人一眼只觉真是个可怜的小怪胎,况且皱巴巴的西装一套,感觉是社会上的骗子委培的羔羊出栏。何意羡倒很自得,哭着笑,自己以前作孽太多,要报在我身上,我没有怨言。但谁也别碰我哥。
何意羡一边开车去机场,路上票订好了。白轩逸病好了,何峙的事也总算向前迈进一大步,影子不可能挡住太阳,太阳能射穿一切影子。未来啊,希望啊,都在招招手,所以他要活,胃要治,他还要预约北京牙科医院的根管治疗,不能破相…
等一切都好了再回来,那时候弄倒了何峙——如今将仇人除掉了,人世里猝然所余无人了,除了哥哥。苦尽甘来终有时,阿拉赚了那么多钱要花的,花钱大手大脚,每天就在淮海路喝喝下午茶,甘蔗汁酥油糖拌,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这是一个多么清楚的梦啊!穿过半山浓密交错的树影,到大路上,就快要路过看见家里的灯光了。他周身涌动,感到必须坚持到那一刻。不过,更好奇白轩逸之前给他发什么信息了,再看时他撤回了。大男人!矫情得!
太阳黯淡而不明。何意羡激动地打了个急转弯,副驾驶上什么东西滚了下来。
那是天台那日的录音器,坏了几个扇区,送去修复,刚从警局物证科拿回来。
这当然是证据链的重要一环,离机场还有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何意羡播放检查。
咝咝——只有电流音?
何意羡拿起来摇摇,疑心还没修好。声音来了。
没有那日暗潮涌动的对话,更无枪械交火,有的只是一个发育并不算好,幼年吐字困难、有些结巴的女孩子,仿佛正在用灯样的眼睛看你。
“Vipara.”
“不要幻想安逸。”
“完成你的使命。”
——是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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