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千年祸水几倾汉

相认不见得带来什么好处,看不到好处,何意羡这个人就不会有动机,他办事效率及目的都是清清楚楚。

林启明却是饱学之士,自他这代起也诗礼传家了。书上有个词,顾盼生辉。这一眼看过去方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人是满山遍野,但是何意羡,就这么突出。

想当年,何意羡像枝才出水的剑荷,脸庞上、眼睛里似乎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的时候,林启明便有如此巨眼了。只是他当时纯然惊叹造物,如今再观,只困惑这样的容貌,是不是需要每天吃一颗人心来维持。

话说白轩逸回了北京,归期未有期,林启明请了公假,携妻女出来散散心。因为白组长当头一棒,林启明自知要下舞台了,有大彻大悟之感。笏满床,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收敛金银,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啊。去医院检查一趟,身体各个器官几乎都有毛病,最严重的是心脏,竟然戴上了冠心病的帽子。一回首,心灵回到起点,突发几分人淡如菊。

这次碰到束仇,真是偶遇。原没想与太子同游,只愿和家人享受休闲,吃些淡饭自忘忧。

但谁知束仇张嘴便骂白狗/B,说到这个,林启明可就不困了。讲得他热血沸腾,又入世了。陈胜吴广,遂投气同行。一路发现束仇武人出身,颇有侠骨,又没有富家子弟的坏习气,饿了能就着矿泉水吃面包顶一顿,林启明感到很是亮堂。到了批斗白某的环节,林启明不好多说,只补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束仇干瞪眼。这无知让林启明很有安全感。

也是太巧了,林启明没忍住嘀咕一声:“何意羡?”

束仇输得底裤都没了,正在气头上,不能思考,将最后一张筹码重重扔到地上:“什么玩意儿?!”

林启明以为他浪子回头,看清本质后,变得不屑这号粉头了。忙说:“没事,没事。”

令人不禁想到某两位,一个在北京扯旗放炮,一个香港申城两地舞刀跃马,都是为了一个男人扑心扑肝,为他一笑颠了王朝。林启明笑不出来,何意羡要看烽火,他是大冬天天没亮白来一趟的诸侯;何意羡要吃荔枝,他就是那个八百里加急跑死了的马。这谁笑得出来。

高下立见,林启明真心赞道:“我说你束爷才是年纪轻轻格局远不止于此,前途无量啊……”

话音未落,只看束仇恍见东方日出照紫陌,一个高兴地蹦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林启明都吓了一跳。边上有个孕妇吓得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束仇火箭发射,冲锋,闪击:“何律师?!你怎么,怎么在这?”

霉啊,何意羡眼见着躲不过了,只能礼貌一笑,被迎回了他们的牌/桌。看到林启明软在座位上紧紧地在捂胸口,额头眼角的皱纹像是深了许多。何意羡笑道:“我说今晚上星象是——‘大吉大利层出不穷,大吉大利浮出水面’,果然是要碰上林检啊,好手气让我沾沾,带我也谋谋生活。”

林启明忙站起来让开中间的座位,但被何意羡按着重新坐下了,一坐下就别有意味地发牢骚:“算了,算了,何律师,你就别给我做大报告了,我老林受不起。现在谁不知你一个何大律师,一脚天一脚地,得之可得天下啊,使不得,你快坐下……”

何意羡总是面带微笑,即使说几句粗话,让人听起来也挺顺耳:“他妈的,这话谁说的,放屁还带沙子!白轩逸?这个白轩逸,瞧不起我,永远不把我当人看,多恶毒啊,你说这种人就应该枪毙两回,对不对?”

何意羡原意是借此名头,拉近下革命关系,好套套话。显然这艘渡轮的情况,林启明应当比他了解一些。

可是林启明没给他预想中的反应。林启明扭头看束仇,束仇的头也扭着很久了,并且两只手紧张规整地放在膝盖上,他在看炫目的灯光底下,何意羡皮肤白亮得像上了珍珠粉,月亮吸引海水一样吸着他的眼睛。人对皮囊的盲目,有时候超出人类最低的智商。

林启明这一下又悟了一阶。真的,吃醋也要讲名份,不同于何峙的光明正大,束仇这种吃不到的醋才可以是最酸的。而何意羡真正属意于谁,只要不痴不聋,从他嗔语里班班可考。

林启明执拗站起来,竟将一杯血腥玛丽当白酒一口闷了,权当敬他,叫来酒保,一杯接一杯,法国干红也要吹:“何律师,我林启明怎么落到目前这种被动地步的,你也很清楚!你要是今天不坐,怕是我以后见到一些领导干部,无地自容啊!”

“这是哪里的话?我看白轩逸一天到晚正事不干,见到个人就上眼药?要我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无权就做不成大丈夫,只能做大豆腐了。林检春秋鼎盛,还是要拼几把的。”

“官当得多大才叫大啊?能把这个检察长干下去,干好了,对得起申城几千万人民,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有你何律师和白检察长的正确领导,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我就算是杞人忧天吧!再说说我这个人吧,我一直痛恨与贿/赂、腐/败扯上关系的人,是英特纳雄耐尔坚定的支持者。当然,我这趟花的是个人的钱,不会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如果何律师喜欢,人头马你也可以点!”

束仇听他盛誉白轩逸,横眼死瞪。同盟破裂,就像阳光下快速融化的积雪。林启明还继续当着他的面,说白检顶呱呱。

何意羡落座,随身保护的那两个保镖已经到达,在他们的主子后面一左一右站着,衣着打扮看上去十分体面:“两位喜欢玩什么?”

束仇:“何律师你喜欢玩什么?”

四下满是泥码的撞击声,何意羡点燃一支香烟,在指尖的那样子好像画家把玩着彩色铅笔,兴致盎然地仰头靠在椅背上:“那要看玩的大小,老虎机上的胜负是小玩,扑克牌上的输赢是中玩,轮盘赌上的阴晴圆缺是大玩。”

束仇问:“扑克牌呢?咱来一局?”

“我牌技臭着呢。这人啊,脸就一张,我还是省着点丢吧。”何意羡掸了下烟灰,看上去有点懒散滑头。

林启明闻此心里嘘了一声。场子热得差不多了,何意羡图穷匕首见:“对了,过两天拍卖会,二位有渠道么?我相中个宝贝……”

奇怪的是,束仇马上警惕:“啥宝贝?人还是东西?”

何意羡便也不把话说透,对着手里的咖啡,只是闻,不喝。

林启明在旁讲述,主办方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内走/私和贩/卖文/物的国际走/私集团,控制着全球黑/市四分之一的交易量。暗地里从亚洲、非洲大量收购文物,偷运到欧洲、北美,以合法的形式公开拍卖或销售,从中赚取巨额暴利。所谓的Z先生,就是这一组织的头目。

何意羡总结:“国际倒/爷。”

谈笑之间束仇又输一把。何意羡笑说:“生什么气了,你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赌气的。”

言罢,他还替束仇看了下牌,仅那姿势便非常幽雅。何意羡轻柔地把两张牌合起来,然后放在一个手掌中,另一只手三个手指漂亮地微微翘着,只用拇指和食指把两张合在一起的扑克搓开一条逢,迅速再合起来,翻过来再看另外一张,都看完后慢悠悠地放在桌面上,身体一直保持着挺拔的姿势,完全是贵族应有的仪态。

而且他是那种客人,经常给小费的常客输了钱,荷官都会替他着急的那种。有些姿色出众,而又轻装独行的年轻女孩,**不离十是专门登船物色富豪的。何意羡还没开始赌,这些姑娘都三三五五拥在他身边,一时间何意羡的周围,香得掸都掸不开。有人从他的一侧倾身向前,宝石项链夹在深深的乳/沟里,温暖的乳/房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脸了。束仇一声叫喝,众佳丽退退退。

面具把半边脸遮挡住了,让人无法察看到他的目光,而何意羡则可以随意观察其他人。底牌发下来后,何意羡没有着急去看牌,而是笑意盈盈地注意着束仇。笑容形不成形,目光意不在意。

就像蛇不知道自己有毒,人不知道自己有错,林启明猛一下也怀疑生为祸水,不是他的错。束仇更别提又多服帖了,又说又笑地开心,话匣子打开:“一会有□□大赛,要是把所有人都赢遍了,赢到最后还战胜了那个Z的,有大奖。何律师你看我上我行不?”

看来轮船进到公海的深处了,环境越来越荤了。何意羡啜口奶沫的功夫,余光看见有人牵着一只□奴爬过去。不甚美,很血腥,有人用开瓶器扯开了他的肌肉,口鼻和伤口中还被灌满了温好了的伏特加。

何意羡心不在焉得很:“你当然行了,你厉害不愧以点子称王。什么大奖?”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签保密协议了其实……”

束仇神秘秘,掏出一张照片。

不好说何意羡看到瞬间的停顿和踟蹰,是否包含着一点纯粹的救风尘之善念。第二眼,他至多有一些凉风轻拂面的感觉,内心产生了一圈被风在地上驱散的树叶。

那相片中赤/身□体的楚茗,奄奄一息如同下一秒便要死于他乡。可是,他怀里正然抱着雅努斯雕像,蜷曲的白斑点点的腹部还被人新用烙铁,烫了一个鲜红的“Z”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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