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禅寺是江南留存不多的宋、元年代的建筑。不同于静安玉佛龙华之流的珠光宝气,真如寺白墙黑瓦,建筑风格十分古朴恬淡。
他们到的时候才六点多,便先参观游览。香客虽不多,但却尽显虔诚。偶尔遇到几个僧人,也是低头默默走过,专注于自己的修行。
而唯一破坏古寺氛围感,就是他们两个。何意羡像商界名流,白轩逸像外国模特。虽然白轩逸始终落后何意羡半步,没并肩过,但行人频频对他们回头。
大殿內供奉的玉佛为南无本师释迦牟尼坐像,近三米高,释迦牟尼像左右分立为目犍连、舍利佛二尊者。横梁两侧楹联,东为“佛日光辉崇盛世群生咸悟真如”,西为“皇风祥辑衍遐龄万姓同跻仁寿”。
何意羡总共这几年来寺庙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他的上香动作曾经杭州灵隐寺住持亲手指导,既标准又好看。在拜凳前站立,正对佛像,双手持香。右手四指交叠覆盖在左手上,两手拇指相对。食指及中指夹住香身,香尾抵住大拇指,虔心祈祷之后,郑重地将香插入香炉。
敬完了香正要迈出去,白轩逸示意他留一下,看看柱子上对联写了什么。那上联是: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下联是: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横批:人生贵贱无终始,倏忽须臾难久恃。
何意羡也抬下巴,让他看下墙上一副卷轴。那画的是骑狮子的文殊菩萨。
何意羡貌似科普道:“在佛教中,狮子有两重象征意义,正面意义是无畏;负面意义是傲慢,强烈的傲慢,就会造成我们修学上的阻碍。你说是不是啊白检?”
后院的地上树上屋檐上,满是各式各样的鸽子。人来鸽不惊,想必是听多了梵音,也多了几分佛气。
何意羡买了点玉米喂它们。看到一只母鸽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踱着小步子。她从烧纸的塔下,绕到了竹林边,又从竹林边绕到树下,不会突然走快,也不会突然停止,更不会回头看一眼。
而一只公鸽子紧紧跟在后面,鼓胀羽毛,好使自己看起来足够威武,周身力量聚在翅膀上,他早已准备好,在下一瞬展翅舞蹈。在等待他心爱的人停下脚步,为她高舞一曲,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绽放在她的面前。似乎在佛门清净地,上演一场纯粹的求爱。
鲜有的野趣。何意羡不由笑道:“白轩逸,白轩逸你快看……”
而白轩逸正倚着栏杆,下有锦鲤浮沉。他忽说:“你知道真如两个字是什么含义?”
何意羡有预感:“唐僧,止语。”
《成唯识论》里记载:真,谓真实,显非虚妄;如,谓如常,表无变易。谓此真如,于一切位,常如其性,故曰真如。
白轩逸仍说:“所谓真如两个字,就是法的本性。”
何意羡停止喂鸟,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别的景观走了。
古寺内有银杏树一株,树龄达七百年左右,据说在真如寺建造之初就已经栽种下来,堪称是寺内奇观。银杏树树冠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而树干的下方,系着一圈的祈福带,许多香客来这里祈福拜佛的时候,都会把许愿带系在银杏树下。老树婆娑,掩映於梵刹之间,堪为佳景。
祈福带有各种颜色,宽窄多种样式,何意羡挑了半晌没挑好,斜了一眼看似不大有兴趣的白轩逸,说道:“世界上空披一身人皮,骨子里藏着抹不干净的脏东西的人那么多,你就非得来挑了我来渡?”
丝带若是红色,则有特殊含义。并在一起系在树枝上,则象征以树为媒、天地作证的爱情,在树上系的红丝带越多代表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越重要。
何意羡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投在手旁的两根红丝带上。
这时,他听白轩逸说:“因为你是何意羡。”
月朗松鸣夜风,飘拂的红树下,何意羡陡然看向了他。
但是,白轩逸接下来的话却是:“你对司法公正的妨害毋庸我多言。”
并且他还说:“而且我没有在渡你。我只是最后一次,给你无谓的警告。”
何意羡立刻笑了出来:“白副检察长,请问你的佛口讲够了没有?”
白轩逸目光错开了一些:“去吃饭吧。”
“吃饭?你给我灌了一肚子黄汤,我还有空间吃饭?”何意羡大觉荒谬,语速很快,“你非要和我掰扯佛理,那我们就掰个痛快。佛说十大恶,身造者三一杀生二偷盗三邪淫,口造者四四妄语五两舌六恶口七绮语,意造者三八贪欲九嗔恚十邪见。白轩逸,你觉得你好高贵,你好干净,你是婆罗门,你就没有恶十种都没有?枪毙你哥是不是杀人?昨天晚上是不是邪淫?”
他声音不大,也就只有白轩逸能听见。但由于他们两本来就受人瞩目,更多视线纷纷投来。小孩子吃了一半的炒酸奶掉到地上,很快就爬满了蚂蚁。
何意羡又压了很多音量,音调毫不激厉,但声势却越涨越高:“这不怪你,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想你的,我把你当哥哥,把你当英雄,你多光明!你呢?你看我第一眼就不顺眼,挂一张死人脸给我看千方百计把我赶出你们家,你带我去给咱爸买东西,你叫我在路边口等着,三九天,小巷口,大晚上,我拉你的手紧紧拉着死死拉着,我就是有第六感。我求你,哥别丢我一个人,你说你一会就回来,结果呢?结果呢!要不是白湛卿及时找到我,我现在想起来都闭上眼睛在一个无底洞里掉呀掉!我上了政法大学,你又下好大一盘棋逼我退学。我都办完退学手续了,你还要落井下石你当着所有老师同学的面说我要是拿了律师执照就是大猩猩拿了一挺机关枪,白轩逸,我是上辈子杀了你全家这辈子认识你?”
白轩逸静静地听完,只是说:“今非昔比。”
何意羡听了笑了,也没再多一个字的纠缠。只是转身走前,把枝桠上他适才新挂的满满的丝带揪了,团了,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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