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11时,市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电子物证学应用技术公安部重点实验室。
白轩逸到的时候,何意羡已坐在屏幕前大半个小时了,目不旁移道:“来白检,欣赏欣赏传说中的无罪直接证据。”
指示旁边杨柏:“给他切5分39秒开始。”
说完何意羡就出去抽了根烟,回来时录音正播放到几个人开会对账,有个男声明确说:“咱们现在花的钱这次给公安400万元,给这边是120万元,给深圳200万……”
一些内容只有慢速,才能听清,那个男声继续道:“公安厅那个联系的怎么样了?现在这事?”
是王笠的声音在答:“……最早的这个计划一变更,还需要给公安部联系好了才行。之后呢,等他们通知。老赵说,你等我电话,争取这个周末咱们过去。但是这个事呢现在还说不好,各种变化都有。原来约的是这个礼拜三,计划秘书长一块儿过去,后来礼拜三这个款没办下来,所以说着急也没办法……”
听到这里,白轩逸就把耳机摘了。何意羡笑笑,一边给他递根烟道:“给包青天汇报汇报战果。”
杨柏愣了一下,一时间身份还没转换过来。何意羡啪啪玩打火机解闷中:“说了自己人。”
杨柏才洪亮道:“报告白检!针对所有原始存储介质恢复数据,恢复提取了12条已删除文件,数量是挺多的,但是质量和有没有用……您自己也亲耳听到了哈。”
眼下这些证据内容,录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无法确定是否经过删改、编辑,合法性、真实性均无法判断,在法庭上很容易不被采信。这些都暂且不论,最要命的是大多只保留了王笠一人的语音,单听这一段,倒像他是主谋,有勇有谋。
这意味着,最初的版本就经过有心人恶意剪辑。时间过去这么久,想要溯源几乎不可能,就算是拿到当时一手的硬盘和电脑,也不能保证上面的信息是对王笠有利的。
白轩逸道:“王笠之外的陌生声音,应属于李建兴和邹汝林,他们与案件有直接利害关系,才是公款送礼的主谋。”
苏殊也跟着来了,估计也被做过思想建设,居然没说这种探案组合有违规章的话,同仇敌忾道:“对啊,他们都是本案的关键证人,必须做声纹鉴定!必须出庭对质!”
“这位天线宝宝,第一天进政法系统上班?”何意羡手指敲桌子,“这案子二审开庭,上个冤大头辩护人十多次要求强制出庭作证,法院放了一声响屁么?多少次申请调取笔录,有进展?有进展还要我来接盘?”
白轩逸道:“苏检,我记得你们联络过李建兴。”
苏殊小脸气红:“师父,中院司法鉴定处打过他电话呀,还开的免提。他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您没听见,他狂得很,说他出庭是不可能的!”
何意羡啧啧道:“上礼拜还约我打高尔夫,看来是只能做点温和运动啊,身体很不好啊。”
白轩逸道:“这次异地重审,情况不会再这么极端。”
“收工,吃饭。”他的话换来何意羡一声蔑笑,头没回就和杨柏走了。
进了电梯,光滑的镜面上只照着他们两个人。杨柏私底下才小心问道:“老板啊,上次说的律所履新的事……考虑以后有结果吗?”
以何意羡今时今日的名气来说,他不大需要挂靠律所获得背书,更不缺案源。但是《律师法》规定,律师必须以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执业。
何意羡想过,自己开间律所太麻烦,涉及年检,司法局、律协对接,行政管理方方面面,他没这个精力。
所以他得尽快找个下家。他当天辞呈一递,惊动八方律界,四海宇内橄榄枝纷纭抛来。然而何意羡挑肥拣瘦,不是嫌这个律所的合伙人讲话上海话加散装英语,听着下头,就是嫌弃那个律所建议他去大学当客座教授充当BD,最终结果就是谁也没看上。
王笠一案,何意羡虽然在白轩逸面前显得不甚上心,其实心里装的都是如何解决这个卡脖子问题。闻杨柏言没放心上,回得简短:“内资算了,看外资所。”
“啊!”杨柏如被一道焦雷从头劈到尾。
因为何意羡这话信息量大得惊人。“外资所”本质上应该是外国律师事务所的驻华代表机构,因此,它们并不能在中国出庭,从事诉讼业务,在华经营范围基本都集中在外商投资、资本市场、公司并购、税法、知识产权保护、海外IPO等非诉领域。
即是说,何意羡假如进入外资所,那就是另起炉灶从零开头,彻底远离大陆法庭的血雨腥风,隐退江湖了。
杨柏不清楚其中曲折,压根没思考上岸跑路的可能性,他只觉得是两位何律师闹掰的缘故,所以叛逆期的小何律师,矫枉过正了;老何律师那,这几天也没个信,大差不差,也给这一闹整自闭了。
“怎么,我还不能嘴皮子累了,休息休息了?”何意羡把他如鲠在喉的表情看在眼里。
杨柏看一对模范师徒陌路,十分唏嘘,但这种情况越劝越崩,不能刺激,再刺激老板一激动去做法务土里刨食了。便徐徐图之地笑道:“忙了一上午了,咱们先吃饭啊。奉贤路新开了个伶人馆,本帮菜不错不说,还有科班唱折子戏,我都订好大包间了……”
“没胃口,你去吧。”何意羡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松弛地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磨。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搞得不堪重负,懂我意思?”
杨柏听到大笑之:“啥意思,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我现在回鼎盛?何大律师,你是满腹诗书熟读经史啊,请问历史上三姓家奴有啥好下场?”
“什么话,你出来回去改姓了吗?他姓何,我不姓何?”何意羡说得自己也颇感滑稽。
杨柏忙接腔,婉言进谏:“是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知道您二位绝对也没到水火不容的田地,都是金字塔顶尖上聪明的人,话说那么死,对谁都没好处,指不定以后要谁求谁……”
一想到何峙,何意羡一任自我在里面恍惚浮沉。他很难不高度怀疑,这个录音就是何峙留的好手……即使闯过了这个关,后头还有八十难。看似完备的证据链毫无脆弱环节,上了法庭质证环节,才知都是严密精美的陷阱,下头万丈深渊等着。何峙就这么阴损,坑死过百十来个检察官。
杨柏看了眼手机消息:“哟呵,彭姐都定过午饭了……唉,人家妙妙一个丫头片子都没背叛革命,有人倒先怀疑起我的党性了。老板,我承认我这人是坏毛病不少,但大是大非问题绝对站得住脚吧……”
何意羡没空理会,将他赶走,一个人在花坛附近等了半日。
终于耐不住,微信轰炸之:白轩逸,再磨蹭不下来,你这辈子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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