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繁华的迹象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
昨夜的花灯架子被衙役们轮流看守着,就连碎掉的花灯罩也没有移动,只剩下一摊血迹在原地。
里面的那颗婴孩头颅早进了停尸房。
张桓和赵淮一同走在前方,温俪在侧边跟着。
“昨夜是戌时三刻,有路人发现花灯中藏着东西,随后起了风,花灯被风吹落,碎在地上,随即头颅滚出。”
赵淮回忆着昨晚上的场景。
张桓道:“送去的婴孩头颅,仵作验出,是死后被人所割,死因是窒息,但具体是什么方法,没见到剩余的尸体也说不出。”
赵淮有些疑惑:“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闹市抛出头颅,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
张桓也有些疑惑,“听说这桩案子与六年前的案子如出一辙,难不成是凶手再次出山。”
温俪微微皱眉,“而且这是第二起案子了。”
张桓点头,“不错,前几日永巷更夫来报案,说看见有头颅被人扔在巷子内,但第二天衙门派人出去找却什么都没有,也就不了了之了。”
温俪蹲在碎掉的灯罩前,看着那一滩碎裂的琉璃。
“可是,人头怎么放得进去?”
虽然婴孩的头颅小而软,但灯罩也实在是狭窄,根本不可能塞进去。
“这就要问问那老板了,花灯都是他们统一准备的,不可能查不到端倪。”
赵淮冲云霄使了个眼神,云霄立刻会意,领着人去将昨夜的老板带过来。
“奇怪。”温俪那碎片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沾了一点血迹。
赵淮见状,从袖子里面拿出帕子替她擦干净。
动作自然而又亲昵。
张桓看看他,又看看一旁认真观察碎片的温俪,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什么奇怪的?”
温俪将碎片举到他眼前低声道:“这碎片截面上好像有东西,但是看不清。”
张桓连忙凑了过来,“能否让我看一看。”
温俪抬手将碎片递给他。
张桓用手捻一点在指腹,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子鱼腥味。”
“是鱼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张桓,一道是温俪。
赵淮有些疑惑道:“鱼胶?”
见他不解,温俪轻声解释道:“鱼胶就是将鱼鳔处理干净后,隔水熬制成的胶体,一般都是用来胶接木材还有窗户纸的。”
张桓看着温俪眼中闪过欣赏之意,“想不到姑娘对此如此熟悉,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温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恰巧知道,大人叫我温俪就好了。”
张桓微微颔首道:“温姑娘。”
赵淮轻咳了咳,莫名有些不爽,他站起来隔在两人中间,阻挡了张桓的视线。
赵淮缓缓道:“那就是凶手事先就已经打碎了灯罩子,将头颅放进去,再用鱼胶粘合碎片,而这盏花灯在最高处,夜色昏暗,不容易被发现,好缜密的心思。”
温俪点点头道:“如此只要顺着谁接触到花灯这条线,就很快能得到线索了。”
正好这个时候,云霄带着花灯老板赶了过来。
老板昨夜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一夜之间就像是苍老了不少。
温俪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小的李严,唉。”
李严叹了口气,面带苦色道:“自从昨夜那事情发生了后,小的生意是一落千丈,连带着东家的生意也不景气。”
温俪道:“你的东家?”
李严点点头,“东家正是永巷琉璃厂荣宝斋的孙掌柜,本以为能趁着宴春日,将花灯悉数卖出去,顺便宣传宣传琉璃厂这东西,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赵淮想到什么,问他道:“那你们所有花灯都是从琉璃厂出来的?”
李严点点头,“自然是。”
他又问,“花灯从出来到展出,中间都是由谁负责的?”
李严想了想道:“花灯从东家的琉璃厂做好后由他们送过来,再展出,这些一直都是我负责的,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啊。”
几个人对视一眼。
温俪道:“劳烦您为我们带路,去琉璃厂。”
李严赶紧点点头道:“使得使得。”
琉璃厂坐落于永巷最里面,四进四出的大院落,里面又划分了许多商铺,有文房四宝,书肆等。
李严带着几个人直奔正中的荣宝斋。
斋内雕梁画栋,彩色琉璃样品琳琅满目,在光线折射下显出几分富丽堂皇。
孙掌柜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看到李严来了,皱紧眉头挥了挥手。
“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日后你都不用来了,让你办个事情办成这样,真是晦气。”
李严面色为难,祈求道:“东家,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不能啊。”
孙掌柜闻言一瞪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威胁我?”
他说着从后面出来,挥手驱赶,“走走走,滚远点。”
这才看到李严身后还有几个人,孙掌柜当下就来气了,“怎么,还要强要不成?”
还是赵淮上前一步,他生的高大,气势逼人,让孙掌柜下意识后退一步。
赵淮双手抱胸,眼神犀利道:“官府查案,孙掌柜是吧。”
听到官府这两个字后,孙掌柜脸色一变,瞬间脸上带上笑意。
“大人,我们都是正经生意啊。”
赵淮冷嗤一声,“这么刻薄,瞧着就不怎么正经。”
这话说的,让孙掌柜脸色青了又黑。
张桓看着赵淮跟个刺猬一样,他叹气摇头。
但瞧着孙掌柜方才那样子,又觉得赵淮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温俪轻咳一声,上前打破尴尬的气氛,为赵淮找补。
“我们大人心直口快,掌柜莫要怪罪,我们只是想见一见那日运送花灯的人,人命关天,还望掌柜认真对待。”
孙掌柜面色才缓和几分。
他想了想道:“那日运送花灯的人啊……”
“好像是吕老四,对就是吕老四。”
孙掌柜一拍脑袋肯定道。
他说着就扯着嗓子将管事的喊了出来,“老曹,老曹!”
老曹从后院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擦了擦手手上的水,“掌柜的,怎么了?”
孙掌柜没好气道:“吕老四呢,喊过来,官府来了人要问他事情。”
老曹面犯难色,“掌柜的,不是我不喊,那吕老四好几天都没来了,我还说去找他呢,他手上还有好几个活计没做呢。”
孙掌柜啐了一口,“懒货,定然又去喝酒了。”
日上杆头,时辰拖的越长对破案越不利。
温俪道:“劳烦掌柜告诉我们吕老四家在何处。”
老曹道:“他没家,当初还是在石桥底下,看他可怜才收了过来。”
“不过他一般都喜欢去正兴酒坊喝酒,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温俪看着一旁的张桓交代道:“劳烦大人去问问平时和吕老四交好的人,双管齐下,免得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桓道:“好,我知道了。”
温俪带着赵淮一路直奔正兴酒坊。
赵淮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着急,人又不会凭空消失。”
温俪才急声道:“方才我们猜出了鱼胶,这东西很少会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只会认为是补物,而吕老四一个流浪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赵淮才恍然大悟,“这后面还有其他人。”
温俪点点头,“只怕幕后之人心狠,杀人灭口。”
两人紧赶慢赶才一路赶到了酒坊 还没喘口气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对视一眼,直感不好,立马冲了进去。
吕老四死了。
听说是老板娘看着人好几天都不出来,怕出事才去敲门,结果一开门,就发现吕老四倒在桌子上,没了气息。
看着吕老四的尸体,温俪额头青筋直跳,还是来晚一步。
赵淮则去了楼下,一个一个挨着审,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温俪缓缓在房间内踱步,审视着这间房,房间是二楼,为了怕酒鬼跌落,窗户都是封死了的。
而这几天,吕老四都待在这个房中没有出去,唯一接触的就只有酒坊的吃食。
她走到吕老四身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眼色泛白,却无混浊,肤色微黑,无破裂。
她掰开吕老四的嘴,口中无血。
鼻尖嗅到一丝微苦的气息,温俪眼睛微眯,指尖轻捻领口的布料。
颜色要比旁便深一些,应当是酒液或者什么沾到了上面。
她又拿起吕老四的手,手掌粗糙,指甲盖泛着苍色,她眼尖的看到指甲上劈了一缕丝线。
她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用囊带装好。
她走到屏风后,视线落在了矮桌上的一盏茶水上。
她走上前去拿起茶盏,仔细打量,是云山香茶。
吕老四嗜酒如命,还是个大老粗,怎么会喝茶,还是这种香茶。
这盏茶水不是吕老四,那就只能是,幕后之人的!
温俪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到楼下去找赵淮说发现的东西。
余光却瞥到,床榻庞的侧角,露出了一点桃红的裙衫,但不过眨眼间,那截衣角就消失了。
温俪心中一凛,如遭雷击,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放轻脚步,缓缓朝着床榻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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