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弥看着周围女眷羞怯且期盼的目光,心里舒了口气,太好了,没人再有精力盯着她看,糕点吃起来都更好吃了。
她捞了一把葡萄心安理得地吃起来,却感觉又有一道目光投向她身上,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回到了她这里。
头疼,又是谁啊?
抬头看去,原来是程元祐身后走出的那个人,那人一身石竹色描金云纹五爪蟒袍,金冠玉带,面朗目清,双眼却一眨不眨地也盯着她看,那直白的眼神让她突然有些心虚,不禁扭头往后看看,会不会有此人熟悉的人在她身后?
“看,辅国公也盯着那个公公看呢,定是动怒了。这样的奴才也和袁公公一起坐在大长公主侧位,真是不知礼数。” 一个身穿鸢色雨花锦褙子的女子瞪着沈弥说道。
沈弥仔细辨认,原来是张太傅家的嫡女张苭,听说皇上之前有意给她和辅国公赐婚,却被顾西北婉拒,看来是郎未有情妾却有意,自己也被这小娘子当成了吸引心上人注意的工具。
只见其身旁几个身着华贵的女子也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起沈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上不得台面之类的话。
沈弥心想,看吧看吧,我还不想坐呢,要不换你来这坐一坐吧,看你难受不难受。
这样想着又不由看向紫袍男子,他,原来就是辅国公吗?
那通身的富贵还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就是少了少年时那点隐约的稚气。
顾西北承了辅国公的爵位之后更为仪表堂堂,果然还是贵气养人。
他和伏叔给她的画像倒是不像,五官相似但轮廓更为明显。
此人眼神坚定且刚毅,身姿挺拔而修长,气质里的沉稳和从容又给此人凭添了不少风采。
古人云贱气凌厉,贵气难攀。
怪不得在场这么多未出阁的女眷在他一踏进门就盯着他瞧,却没人敢上前与他搭话。
“可是这个小公公,也真是好看,我娘说菩萨就是男生女相,他眉间也有一点红痣,还真是慈眉善目,我还从未见过在辅国公面前也不逊色的男子。” 一个身穿蜜荷色亮缎长褙子的圆脸少女小声对着刚刚的女子说道。
张苭柳眉倒竖,冲着少女低声喝道
“你这是什么眼光!那就是个奴才!一个太监,还说什么不逊色于辅国公,你再这么说我就和你娘说,说你喜欢一个太监,真是不知检点!”
小姑娘被她吓了一跳,撇撇嘴倒是不敢再说话了。
辅国公对这些小姑娘的对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袁公公和沈弥席前,沈弥连忙扶着袁公公起身。
两厢行礼,顾西北道
“袁公公,这位是?”
“这是咱家的小徒弟,以前年纪小,不曾带出来,今夜大长公主设宴,特许咱家带着她侍奉一二。”
程元祐跟在顾西北身后继续瞪着沈弥看,沈弥敛目垂首,假装看不见,气的他一个劲儿的拉着顾西北,要他快入座。
“阿逐,快来姑祖母这里。”
沈弥抬头向前看,只见一个公公搀着大长公主正往宴厅最上方的席位而去,真好,大长公主来救场了。
顾西北也不再多问,笑着向大长公主那走去,坐在了大长公主身侧。
大长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下令开席,侧身和她身边的公公交待了几句,随着一坛酒水就抬上来赐给了袁公公和沈弥的这桌席面。
一个小内侍当着大家的面开了泥封,一股醉人的酒香就飘了出来,不愧是陈年佳酿。沈弥接过酒提就给袁公公和自己斟了起来,她打算多喝一点,一会儿挨打可能就没那么疼。
正和小老头喝的高兴,就有一人走到他俩面前。
“袁公公,可否也许在下,要一些美酒来喝。” 沈弥一抬头,正是辅国公。
她已经喝的没有什么耐心搭理他,只想着祈求上天一会儿能安稳地把这个流程走完。
“阿逐,你要是喜欢此酒,姑祖母这里也让人上一坛,你来我这喝。”
“姑祖母,孙儿量浅,再开一坛孙儿也喝不完,倒不如蹭着袁公公的酒喝,想必袁公公和这位小公公也喝不完这一整坛吧。”
袁公公斜着眼看向沈弥,她只好拱手垂目“回辅国公的话,奴才确实不敢独占这些好酒,辅国公请。”
“那正好,在下就与袁公公和这位小公公同席,可好。”
沈弥哪敢说不好,赶忙跪立起身给顾西北斟酒。
又过了十几盏,沈弥心下无语,这顾国公哪里是量浅,老大一坛酒现在只剩下个底,用酒提都不好再打上来,只好撤下让小内侍装进酒壶里才好斟酒。
随着宴席进行,朱娘子站在一只大鼓上被几个内侍抬入了正殿。
不知何时大殿四面也被人摆上了大鼓,朱娘子一袭红绸挽在腕间,鎏金短纱褂子上缀满彩珠串成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和她脚踝挂着的小铃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朱娘子站定,手中红绸翻出朝着沈弥的方向飞去,沈弥侧身一躲,红绸击在她身后的羊皮大鼓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鼓上舞正式开始,朱娘子手拿红绸在殿中翻飞,击响藏在大殿各处的大鼓。
“好!跳的好!赏!” 大长公主向来喜欢这种考验功夫的劲舞,乐的将手边的金瓜子和如意八宝银棵子都往殿中的大鼓上扔。
朱娘子在鼓上旋的越来越快,各类金银棵子在鼓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响。
正到了鼓点最密集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台上,顾西北也站起来扔了几个金棵子到台上凑趣。
沈弥正端着酒,被他突然的动作一惊,赶忙斜身避开。
接着一卷红绸被朱娘子抛向了沈弥,缠住了她的左手腕。
此时如果沈弥挣扎,朱娘子定要被这力道扯下大鼓,表演中断,大长公主定会不悦,不止罚她,连朱娘子也会一起挨罚。
沈弥想了一瞬,随即借力假意被红绸扯过去。
朱娘子随着红绸的惯力加大了旋转的幅度,沈弥脚尖轻点,飞上鼓面,将朱娘子腰间缠紧,用巧力一拉,朱娘子反方向转了起来,最后稳稳落在沈弥怀中,作为这节鼓舞的结束。
大长公主看的高兴,打赏了沈弥和朱娘子才让他俩退下。
席间几个娘子和夫人们不约而同地说着沈弥的酸话,不是说奴才下贱不配领赏,就是说贱籍女子不知廉耻的,倒是觉得他们这些满嘴污糟的人,要比沈弥他们不知道高贵多少。
沈弥不觉得有什么惭愧,这些贵人自觉得与奴才同席受辱,其实也不算是针对她。
在他们眼里,袁公公也不过是个得贵人青眼的奴才罢了,他们不敢得罪贵人,但心中怨愤难以消解,自然就都算到她的头上。
这些人却从未想过,自己凭借的权势地位,终究依附着皇权。
到头来,在那个上位者眼中,谁都会是他手中可以随意拿捏生死的蝼蚁。
彼时方歇,再看堂外月已西斜,时辰也差不多了,大长公主身旁的吴公公便道
“公主,您今晚该尽兴了,不能再喝了。”
“胡说!阿吴啊,你去看看逐儿喝的如何了。
再把我的这坛也拿去尝尝,让他在这宴上多留会儿。
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娇娘,给本宫早点生个重孙孙,本宫才尽兴。”
说完,大长公主想起身看看在场的小娘子们,却一不小心歪向了一侧,步摇险些从发间滑出,大长公主伸手扶住,水袖却蹭在了眉尾的花钿上。
许是喝酒出了些汗,这花钿竟然一蹭就晕开了。
吴公公忙上前扶住大长公主,小声询问需不需要下去补补。
“不必,本宫这道疤是当年和先帝创业留下的,本也不需遮掩,就让所有人看着,本宫看谁敢说一句不是。”
沈弥在公主假摔的时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又听见公主说到了眉角的疤,便知道自己今晚等的机会到了。
她忽然起身站起来,把身旁的顾西北都吓了一跳。
这男子心眼奇多,和她推杯换盏间,一直绕来绕去想套她的话。
她都顺着他说,偶尔卖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破绽,显得自己是喝多了逻辑不紧密却也更真实。
只是因为要防着顾西北,沈弥到底还是没喝尽兴,心里本就悬着事还得防着这位探话的,直道自己命苦。
沈弥低头看了一眼被她吓着的顾西北,心下大快,大步走向大殿中央,冲着大长公主就跪了下去。
“ 大长公主,先帝已去,陛下在位也已十余年,您万万不可时刻以战功挟天子恩。以功挟恩,这可是不忠不义。”
沈弥懒得看周围人的反应,索性把头贴在地上保持叩首的姿态。
整个宴厅格外的安静,此刻若真有针落众人怕是也能听见。
“混账,混账!!!” 吴公公尖利的叫声像被撕扯的绸布,一只手指着沈弥向后仰去,感觉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大长公主此时也被气的胸口起伏,吴公公刚刚一声骂打破了安静,大家反应过来都七嘴八舌的指着沈弥骂起来。
刚刚那个穿鸢色褙子的女子骂的声音沈弥最熟悉,所以她埋着头也听得最清晰。
张苭尖叫着“啊,她,她说什么?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敢骂大长公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长公主定要治她死罪,快把她拖出去!缝上她的嘴!”
沈弥被她喊的耳朵发痒,也不敢挠,只能忍着,旁人看起来她就是怕的都在轻轻发抖。
此时,袁公公突然冲了过来,扑在沈弥身旁,冲着大长公主砰砰磕头,吓得沈弥都想往旁边缩一缩。
姜还是老的辣,不佩服不行,演戏的时候磕头都比她磕的认真。
席上的大长公主被吴公公灌了几口茶,才算是顺了气。
“来人,把这个竖子的嘴堵上,押下去打死。” 吴公公下了令,大长公主却是一眼都不往这边看。
“大长公主,求求您,阿弥她糊涂,您饶她这一次吧。”
阿弥?被这些连环发生的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顾西北这才回过神来,这小公公叫阿弥吗?
他悄悄退下,站到一个跪着的婢女边上。
刚刚大殿上的事情,发生的太急太快,又让人难以置信。
大多数人都还处在震惊中,心中多是万分不解。
袁公公的徒弟,年纪轻轻,本有大好前程,竟然就敢当面对大长公主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奴才,真拿自己当读书人了不成,满口仁义,真是作践圣人。
“ 这小公公你可认得?”
还跪在地上埋着头不敢看人的婢女被吓得一颤,抬头发现是顾国公,又羞的垂眼不敢直视。
“回国公的话,奴婢也不熟,只知道是袁公公的徒弟,听说也不做些伺候人的活计,袁公公拿他当干儿子养。”
“她叫什么你知道吗?” 顾西北接着问。
“奴婢记得,叫沈弥,大长公主很喜欢这个名字,说什么历久弥新,是个好字。”
沈弥?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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