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把夹到嘴边的红烧茄子又放回了碗里，“离开西川？大人要回京都一趟吗？”
“我奉命出使域外诸国！”
“去多久？”
“尚未可知，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年五载，也许更久……”
乔沅放下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世人都说逸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怎么会派你来这黄沙遍地的西川和域外，又尽给你些又苦又累的活计？”
“皇兄自然是不肯的，只是我自负文才武略，怎么甘心困在京都闲散度日呢？”孟知渺笑得漫不经心，“你胆子挺大，敢在背后编排圣上。”
乔沅赶忙否认，“我是为圣上分忧啊，大人你想啊，要是你不愿意，圣上定会满心欢喜地另派他人前往域外。”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域外一日不平，西川百姓的安稳也只是眼前一时罢了。”
“那西川的事务怎么办？大人跟我的约定又怎么办？”明知有点无理取闹，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西川的事务已渐至佳境，你做事更是得心应手，你我的约定我已做到，离开之前，还会同继任西川大都护的官员做好交代，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可是大人不在又怎么会和往常一样呢？”她脱口而出。
烛火映在孟知渺的双眸之中，跳了几跳，又恢复平静，他凑近了一些，黑色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深寒潭，“你究竟是习惯了我在身边，还是真心舍不得我？”
“这……这不是一件事吗？”
那眼神压迫性太强，她直想往后退，却被按住了双肩，孟知渺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教她躲闪不开，只能无措地盯着他的脸。
“大人生气了？有些事你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然我永远也想不清楚的。”乔沅紧张得嘴唇发干，只得轻舔一下。
孟知渺的视线从她的嘴唇又迅速移到双眼处，眼神像是有热度一般，看得她面上发烫。
他却忽然松开手，拂袖起身走出几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大人……”乔沅不明就里地唤了一声。
“有些事我可以由我来告诉你，可有些事终究是需要你自己想明白的，你可晓得？”孟知渺快步走到门边，又道：“今晚你就睡在书房，床铺被褥一应俱全。”
书房里只剩下一个人之后，乔沅对着满桌香气四溢的菜肴也没了兴致，和衣往床上一躺，被子上传来晒过日光好闻的香气，让她舒服得直犯困。
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猛然想起孟知渺的话，瞬间整个人就清醒过来，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蜡烛燃到了尽头，也没想明白孟知渺的意思。
对她而言，她确实已经习惯了孟知渺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习惯了同他吃饭闲谈，同他共面风雨、分享喜悦，也习惯了无论何时打开家门，都能看见对面窗下的那道身影……
而孟知渺要离开西川，她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恨不得抛开没用的自尊和羞耻，直接开口求他不要离开西川。
但她知道孟知渺不会永远留在西川，即使不去域外，他早晚也会回到京都，而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孟知渺想要听的并不是所谓挽留之语，可他心中真正所求又是为何呢？
不过，乔沅还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所想，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二日一早，她便径直去找孟知渺，谁知刚出了书房的门，便有仆役迎上前来，恭敬道：“乔姑娘，大人有事出去了，让你安心在府中待着，等他回来！”
既是如此，她便不好先行离去，用过早饭之后，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外头传来一点说话的动静，只当是孟知渺回来了，赶紧翻身起来。
走到门边，却听见仆役的声音说：“贵客不要为难我们，大人出门前吩咐过不许旁人进他的书房。”
“我自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且进去等他，他若是怪罪于你，我一定会帮你顶着。”那声音如编钟之声，低沉浑厚却又令人生畏。
“这……”那仆役显然十分为难。
乔沅“砰”地一声打开房门，“这位——”她看了一眼立在门前的男子，倒也算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身后跟着两名带刀的护卫，一眼便觉身手不凡。
“这位公子，你又何必为难人家，难道倒是他受了罚，你要替他受着不成？”
那人竟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意盈盈道：“是在下唐突了，我不进去便是。”
这么好说话？乔沅略微有些吃惊，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公子是明理之人，倒是我有些出言不逊了，还是请他领您去偏厅吃些茶点吧，想来大人应该快回来了！”她指了指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的仆役。
“在下孟……孟……”
“孟孟，这名字倒是郎朗上口。”
他脸上的笑意有一瞬僵在了脸上，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既如此，你便唤我孟孟也可。”
“孟孟！我叫乔沅！”
“原来你就是乔沅！”孟孟波澜不惊的眼神中有一丝了然之色。
“你听说过我？”乔沅心中蓦然多了几分警惕。
“阿渺在送回京都的书信中时常提起你，你们在西川所行之事，尽管我远在千里之外，却也了然知晓。”
“如此说来，你便是大人的朋友了？”
孟孟点头称是，又拱手道：“乔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今日初至西川，可否劳烦姑娘带我到处逛逛？”
乔沅有些为难，“本来也不算难事，只是大人嘱咐我留在这里等他，我若是不告而别，岂不是……”
见孟孟要开口劝她，马上又接着说：“毕竟今日你我初见，你说是大人的朋友，我也是半信半疑，你可有什么凭证？”
“放肆……”他身后的护卫欲上前来，被他一个抬手拦住了，而后从腰间摘下一个玉佩递给她。
乔沅放在手心里瞧了瞧，跟孟知渺身上戴的那枚刚好可以凑成一对，看来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她一边将玉佩还回去，一边道：“这样吧，我给大人留个字条，免得他担心，不知你想去哪儿？”
孟孟随意指了个方向，“就去苦水村吧！”
“苦水村在另外一个方向。” 乔沅毫不留情地戳穿，上前拍了拍孟孟的手臂，“你们先去牵马，我马上就来！”
乔沅带着孟孟和他的两名护卫往苦水村一路狂奔，到村口之时，被孟孟那嘴唇发白、面色通红的模样给吓到了。
“孟孟，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短短一句话重重喘了三口气。
乔沅看向他身后的两位护卫，道：“两位大哥快把你家主人扶进房里，我请村里的大夫过来瞧瞧！”随即带着他们去了孟知渺的屋子。
正好在门口撞上了初时，被他拦住问道：“你跑去哪儿了？”
“去找大人了。”乔沅心里着急，懒得与初时废话。
刚好护卫扶着孟孟也赶了上来，初时问道：“你这是要往大人房里带什么奇怪的……”说着却跟见了鬼一样，忽然噤了声。
乔沅急道：“他在路上中了暑气，你快去寻热雅过来！”
她招招手示意孟孟的护卫把人扶进去，又忽然反应过来，“孟孟是大人的好朋友，你应该认得才是！”
“孟孟？”初时双眼瞪得巨大，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
乔沅推着他走，“别废话了，快去找热雅过来，不然热出毛病来，我怎么跟大人交代。”
初时一听，马上几个敏捷身法消失，只在她眼前留下一道残影。
热雅过来诊脉施针之后，孟孟的脸色果然好了一些
“要紧吗？”
热雅笑着摇头，“不妨事的，只是正午的日头毒了些，想来这位公子不是西川人，一时间受不住这暑气罢了。”
“可要吃点汤药？”
“不必了，不过我煮了一些酸梅汤，刚好拿些过来给这位公子消消暑。”
“我随你去一趟吧，省得你来来回回地耽误工夫。”她又回头宽慰了孟孟几句，才拉着热雅走了。
乔沅生怕人家等得急了，速速取了酸梅汤，拎着食盒一路小跑着往回赶，迎面却瞧见了一脸焦急的孟知渺。
他把她往阴影处拉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拿的什么？”
“酸梅汤啊！”乔沅把食盒抬高到胸口前，颇为骄傲地说：“给你朋友准备的！”
“什么朋友？”
“孟孟啊，他还有跟你身上这个凑成一对的玉佩呢。”乔沅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
孟知渺迅速迈开步子就往他房里冲，看来是真着急了，乔沅赶紧也跟了上去。
“阿渺，你来啦。” 孟孟看见孟知渺，立时精神好了许多。
孟知渺沉默半晌，站在床榻之前一动不动。
乔沅忍不住开口道：“孟孟，快喝点酸梅汤吧！”
孟知渺却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说道：“乔沅无心之失，还请皇兄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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