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梦菁学堂。
“你快瞧瞧。”洛子羲声音雀跃,递给槐安一张报纸,“你上报纸了。”虽说只有一张图片,那是槐安那日下台是手捧郁金香的照片,虽说照片无色彩,但让人感觉光芒万丈。
某种意义上说,沈槐安是个俗人,她爱名利,爱富贵。她享受着她人艳羡的目光。
良辰突然出现在槐安身前,目光疑惑地看着槐安的脸道:“沈槐安,我哥找你——真是怪事,你跟我说实话,我哥是不是看上你了……那日还给你送花……”絮絮叨叨之际,一道声音打破这段问话。
“良辰,是之毓哥来了吗?”姜桁缓缓走来,询问良辰。
槐安听罢,微蹙眉,像是知道了姜桁青石街针对她的原因。良辰眼神不耐,点了点头。
姜桁微笑:“那日在你们府中向之毓哥借了这幅画临摹,既然他来了,自然要完璧归赵咯。”
良辰眼神鄙夷,不屑道:“姜大小姐,你不会日日将画带在身上吧?”听罢,槐安心下只觉得好笑,抬眸留意姜桁愈加难看的表情。
“姜小姐,你要是想还画,随时可以遣府中下人归还,怎么就我哥找槐安的时候你就要还画了。”良辰步步紧逼,言语犀利。她一向是这个性子,自然亦不喜姜桁。
姜桁负气离开。
良辰只是在背后偷偷地笑。随即注意到槐安的目光,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姜桁在我爹娘面前一套一套的,我早看她不爽了——这不代表我在帮你说话。”随后见槐安不应答,补充道,“我哥还在门口,你去吧。”
平心而论,槐安并不能揣摩出之毓这次前来的意图,但是她不想见他。她无意在无意义之事浪费时间。即便郁金香真的很美。灵魂一旦有了彼岸,便会不顾及沿途的芳华。远处远比足下盛大。
但是她此刻享受姜桁吃瘪的神情,她走出学堂。
阳光很耀眼,此刻傅之毓在这般光芒之下,仿佛笼罩了一层面纱。他生来耀眼。显赫的家世、惊人的样貌、不俗的才华。所以这样的人他不会理解囿于泥泞之人——比如她自己。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人生是万重山,永远绵延无尽头。注定了她的一生需要站更高,方能一览众山皆小。而傅之毓站在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阳光普照。
“傅少爷,又见面了。”槐安点头微笑道。
傅之毓也笑了,他的笑容不带任何拘谨与约束,看得出来他发自内心感到愉悦。
“沈槐安,我们见了这么多面了,还在少爷小姐的叫。”槐安想了想,确是如此。但是她习惯对所有人都保持疏离,她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傅之毓。”槐安还是遂了他的意,“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次匆忙,没有好好送送你,眼下刚好你们散学,我就让良辰叫你出来了——我带你去看日落吧。”之毓提议道。
“日落?日头尚早呢。”槐安感到有些滑稽,驳回了这个邀约。
“自是美景才需要等待,无论多早尚不算早。”说罢,便要拉上槐安的袖子离开。
“傅之毓,你这样怕是会让人误会。”槐安挑眉,直勾勾地盯着傅之毓墨色的眸子。之毓勾起薄唇,俯身对槐安说些什么。
“我需要这样的误会。”
汽车隔离了外界的喧嚣,就这样往前开,一上午的课令槐安有些困倦,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傅之毓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随后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眸。
世界上仿佛只有时间还在执拗的往前走。而他们的潜意识里,均不愿意向前。
槐安只觉得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坐在一个大花园的秋千上,春风拂过她的发梢,眼前是姹紫嫣红一片。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她就在秋千上荡着,眼前仿佛走马灯般出现一片又一片花的海浪。
突然,她被惊醒,那是之毓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顷刻间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到了。”之毓眼带笑意,把她扶下了车。
这是一片无人区。它有着无处可及的宁静。往往正是无人之处方有瑰丽的盛景。她想去苏东坡观石钟山时落墨:“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上,故莫能知。”此刻她是幸运的,她坐在一条山间溪水旁,人迹罕至。而此刻尚艳阳高照,其道大光。
“有三个问题。”槐安转身道。
“愿闻其详。”
“为什么看日落而非日出。”
“我深爱日落,觉得这是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你非俗人,想带你看看不一样的,或许你喜欢。”
槐安微微颔首,想了想又抛出第二个疑问:“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说着,槐安沿着一棵树坐下,避一避这刺目的太阳。
“有人举报,有些人企图通过傅家的码头偷渡大烟和枪支,需要严加勘察。”槐安听着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查出来了吗?”之毓点了点头。
“第三个问题……”“等等,这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之毓打断了她,她才想起来她先前多问的那一句。
“那你送我一个。”槐安开始讨价还价,“那副画什么时候画完。”她心里记挂着那副未完成的画。
“择日吧,反正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说实话,之毓心下觉得这件事未完成便可以一直作为二人见面的借口,况且时日真的很多,何必急于一时。
“切,这是什么回答。”槐安有些失语,“择日是择什么日,择日之说不过就是世人的推脱罢了。择日便是无日。”
之毓听罢,心下觉得好笑,但始终没有笑出来。只是侧过头端详少女的脸。
“给你个礼物。”之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子递给了她。
槐安心下疑惑,接过礼盒道:“无功不受禄,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做了我的模特。”
槐安打开锦盒,那是一个玉镯,成色很好,最难得的是上头雕刻着一朵精致的郁金香。她有些颤抖着拿出玉镯细看。
“收下吧,特意为你雕刻的,你不收下那我真不知道送给谁了。”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这些。”实话说,槐安是被感动了。她总是自以为她可以冷漠地对待世间万物,但是终究人心非草木。
“槐安,你今天已经问了我好多问题了,择日再问吧。”之毓看着槐安喜欢,心下高兴,亦想着打趣她。
此时日渐下沉,熨帖着山间溪水,替流水换装送嫁。二人享受着这不太刺眼的金黄色的光斑,欣赏着水面的凌凌波光。随后,既见黄昏,日落西山。
次日,傅宅内。
之毓拿出一直放在身上的一封密保,那是前日便收到的。
上面有簪花小楷清晰的书写:沈槐安之父沈翊琨,清末江苏巡抚,长期与日寇暗通款曲,满清覆灭后亦有亲日之行径。此次码头之乱,实亦有沈家之手笔,沈氏女身处上海,难辞其咎。
傅之毓看清字迹后不屑一笑,随后丢弃在烛火内,任由它燃成灰烬。
无他,他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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