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沈槐安简单的扎了个麻花辫,她一向是不在意自己外貌的,今日难得地对着镜子多看了两眼。随后走向学堂。
“你说这姜桁,高兴个什么啊?”适才落座,一对眼睛直勾勾地挂在槐安的脸上,说不出的春风得意,目光来自姜桁,青石街以来的诸事在沈槐安的心里还未过去,她对姜桁是溢于言表的厌恶之情。
洛子羲摇摇头,不言。
“沈槐安。”傅良辰压低了声音叫了她,“你随我出来一下。”
适才下过雨,空气显得十分清冽,冷风直扑少女的面,使她清醒了很多。而眼前的女子模样竟显得十分模糊不清。
她没有在说什么,扭头回了学堂内,没有理余下的傅良辰。“瞧我,究竟在想什么。”她暗暗的想道,“我总是不该沉沦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先生一字一字地讲书,槐安心烦意乱,钢笔墨水在纸上顺着纹路化开,形成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又像是深渊,吞噬了一切。
她顿顿地在纹路上延展开来,骤然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像是那日开得正好的郁金香,她想着,她大抵是疯了的了。
“沈槐安,你来说说,这首诗讲什么。”先生一脸严肃地打断了沈槐安的思绪。
“大抵,讲的是他追求心爱的姑娘,爱而不得无法入眠罢。”她慌忙地解释道。
周遭发出窃窃笑声。
“我当是沈才女腹有诗书,怎么刚讲过的便全然答错了?”姜桁再也不顾形象地在学堂高声讽刺的。
“讲《摽有梅》了”洛溪连忙小声跟她解释。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槐安猛然抬头,朗声背诵。
《诗经》里的东西,母亲还在的时候已经要求她背了。彼时她背不出来,是要打手心的。
周遭同学也从嘲笑变为震惊,这首诗,先生刚讲完,他们尚做不到流畅朗读。她沈槐安却如此熟练背诵。
“适才说反了,这是讲述了女子对心仪男子的大胆追求,姑娘见梅子黄时,边感慨青春将逝,便希冀心仪男子能够早日迎娶她。”一到说诗的时候,她恢复了神采飞扬,也找回了那个曾经踌躇满志的自己。
先生的表情也从责怪变为欣赏赞许。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可她明明挣足了脸面,狠狠地打了姜桁的脸,一落座,便觉得自己其实输的彻底。
日渐黄昏,先生散堂。
“说的这么流畅,想必她自己就是这样,没脸没皮地求嫁男人呢。”姜桁今天仿佛是特意找茬,当着通班的面高声讽刺。
众人也大抵猜出了原委。姜桁的婚约如今有的眉目,而面对这位收到过傅少郁金香的女子,姜桁自然心下不快。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响亮地打在姜桁的脸上。众人惊恐地看着平日性格平和的沈槐安,要知道姜桁可是姜局长家唯一的千金,而沈槐安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只是空有点皮囊和成绩的学生,和她忍忍便过去了,何妨如此得罪她。
“你!沈槐安,你打我。”姜桁到底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被欺负了硬是说不出一句话眼眶通红。
“姜桁,我打的就是你,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槐安神色淡然,甩了甩辫子,“青石街一事我不计较,不代表我忘了,再有,没脸没皮求嫁的好像是你姜桁不是我沈槐安。”
“再者,你们家族间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屑了解。”说话的同时她看了看良辰,良辰面色惨白显然是给吓坏了,“但是你要知道,我沈槐安想得到什么终将会得到,我不屑和你争一些无光痛痒的人。”说罢,摔门而去。
六月的濯枝雨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诉说着上海无限凄凉的故事,她顿了顿,放下青色的油纸伞,仰头对着雨朝向广阔的天。将她的眼睛冲洗的迷离而又有些酸涩。她从不屑要,不属于她的东西。
次日,天气晴朗明媚,她特意叫了一个车夫,体验了一下坐在上面的感觉,她只觉得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眼见着四周行色匆匆,悠然自得地坐在上头看着街景,仿佛自己和姜桁她们的差距也小了。她想着,她终究是要拥有一切的,金钱、名望、权力……
今日无需上学,她是预备着今日带着文稿去出版社再碰碰运气,她把那日的话剧经过润色,打算试试能否在报刊上占得版面。
“沈小姐,就这么跟您说罢,您这写得是好,反响上来看也是极好的。”长胡须的老学究这般道,“只是您且思量下,这内涵不符合要求啊,当然咯这要是给您出版了,肯定是有人给捧的,但是啊这上头要是怪罪下来,您看这不……”
“不合要求?要怎的才符合要求?我觉着当今时代就是少了这些真道理,才不能够真的的自由真正的民主!”槐安怒喝道,她知道怎样的文字能够出版,但是她更知道当今时代需要什么样的文字。辛亥革命多年可槐安所看到的仍是男女不平等,她希望以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呼吁女性摆脱家庭束缚,可是路途坎坷。
“诶沈小姐您莫要情绪激动,我们也是下面的人,做不了什么主啊,您别为难我了诶呦。”长胡子仍好脾气劝道,槐安也意识到自己像下面的人发脾气是无用的。
“抱歉先生,适才情绪上来了多有得罪。”她急忙道歉。
“来,让我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稿子。”槐安猛的扭回头,男子面容精致,五官深邃立体倒不像是中国人,有些异域风情。上衣扣子并未全扣,垂着一条银链子,显得随意又痞气,此时他正歪着嘴巴笑,有些玩味。
“少爷”长胡子站起身来朝他鞠了一躬。如此那便是报社季家的少爷了吧。
不等槐安做反应他已经拿走书桌上的文稿,神情也从开始的随性到认真专注,不一会儿,他严肃地放下稿子,神态和适才判若两人。
“郑小姐是吧,我是季程,我很欣赏你,我们交个朋友。”说罢,郑重地伸出右手。
“我不姓郑。”槐安伸出手握了握,难得地咧开嘴笑,“沈槐安,槐树的槐,安心的安。”
见槐安笑了,他也笑了。
“槐安,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出版的,相信我。”他如是承诺。
“少爷,这要是让老爷知道……”长胡子皱着眉头劝道
“我一力承担。”季程这般回应。
槐安感激地颔首,随后径直离开。
前脚方出报社,就有一只浑厚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头,一些熟悉的触觉和气息让槐安眉头一蹙。
她平复了心情,转身来。
“傅少爷。”她微笑着,努力维持着体面和礼貌,“有事吗?”
“城北郁金香开了,所以我想见你一面。”他温软地道,语调让槐安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我本就不是郁金香,是傅少爷给了我它的荣光。”她鼓足勇气抬起头,认真地说,“傅少爷,我们本异路,是它让我们会面短暂结缘,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追求。傅之毓,总之我不后悔遇到你。希望以后我们能各自安好,也不枉郁金香在城北徒然开一场。”
几句话,是她酝酿了许久了,她害怕着和他的见面,同时她知道总要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一些都能善始而善终。她也不希求傅之毓可以不顾一切和她一起,毕竟人生在世并不应当囿于情字。世界上,也并不是只有郁金香,还有花满园。
“母亲希望的,和我想要的并不相同。”之毓苦涩一笑。
空气凝固着,混杂着数不清的情绪。
“槐安如果我说,我并不赞成他们所谓为我好的安排。我并不爱姜桁,我不愿意将就娶她,我认我我有这个能力凭着自身能力支撑家族企业。那么,槐安你支持我吗?相信我吗?”他注视着他的眼睛,说着他内心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话。
“也许你现在脑子很乱,思考不了这么多,那么槐安我想说,我喜欢你。”
槐安心头一震,心跳慢了半拍。很多时候情是不言而喻的,是暧昧而朦胧的,故而她从未想到收到如此**裸的表白。
她摇了摇头,本身她已然下定了决心,为何突然此时之毓要说这样的话。让原本理性消失殆尽。她因他乱了阵脚。心中早已辙乱旗靡,溃不成军。
“傅之毓你知道吗,你乱七八糟的话打乱了我的计划。”泪水早已控制不住往下掉。
“那么不妨放下你的计划,我陪你追求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浅笑,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她也没有躲闪。
“傅之毓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饶不了你。”她早已泣不成声。
那天城北郁金香确实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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