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年父母的车距校门颇有段距离，他便如此安静地与棠以熙并肩走着。他们的身侧有笑响，穿着迷彩军训服或灰白校服的同学生自他们身边走过，笑着闹着，惊起校园边竹林的鸟。许年抬起头，目视着吵闹的生灵急速消弭成晃动的黑点，第一次有些恍惚——他真的是初中生了啊。
以后会走过这条小道多少次？放学的路会怎样循着时节一日日暗下去又亮起来？他今后也会与友人笑闹着，一同走过桐荫道吗？……
……不对。许年逸散四方的思绪一瞬扯紧，他回了回神，转过头去看走在自己身侧的人。九月初的下午五点半是明亮的，许年视力很好，几乎能看见棠以熙垂落的羽睫投下的一小片浅色的阴影。而它的主人依旧垂首缄默，周身散着生人勿逝的气息。棠以熙没有和他放学一起走的人吗？许年这样想。
他在棠以熙尚未开学的那些一个人放学的日子里已构想过无数次，或许放学时那位长他一级的同车人会与友人笑闹而不应他的话，或许会与朋友聊着天任他安静地跟在身后。许年不爱说话，所以这一切构想他都早已全盘接受过——可为什么是这样呢？
“小心。”
思绪忽然被听不出情绪的淡漠打断，柔软贴上他的肩头，他的肩被人扳住。许年回了回神，那人掌心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军训服落下去，激起一片他不熟悉的细小战栗。
许年看见眼前的小路口呼啸而过的车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他下意识抬眼，棠以熙敛眸看着他，浅色的瞳孔没什么情绪起伏。而后，许年听见了母亲的唤：“小年！”
抓着他肩的手松开，棠以熙的目光随之收回。许年愣愣抬眼，父母的车停在安全岛的那边，母亲正站在车边笑着冲他们挥手。他身边的人顿了顿，先行重新挪起脚步，许年晃了晃神，匆忙跟上。
他们过了窄窄的马路，许年听见母亲含笑的声音：“……第一天，怕你们找不到。你是以熙吧？”
许母目光含着笑，上上下下打量过棠以熙，再抬眼时眉眼弯弯：“比你妈发的照片还帅，个子真高。走吧，小年爸爸把车停在那边了。”
许年没留心去听，站在自家车前盯着车门把手下方的一小块雨渍下神，等待着母亲寒暄的结束。直到他身后的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头，他才回神意识到对话的终结，退后一步去拉车门。
坐进去的前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方才肩头的触感——
棠以熙的手，是凉的。
许年生了副少言寡语的性子，却实打实的有对儿健谈的父母。
许母低着头给棠以熙的母亲发着已经上车的报平安消息，开着车的许父便带着笑开口：“以熙，初二学业重不重啊？”
似乎没想到上了车还有这个寒暄环节，棠以熙颇有些无措地放下手中的地理书，嘴角笑意有些僵硬：“……还好，但这个学期要WAT，确实忙些……”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许年伸手去掏，解开锁屏，是江满发来道题。他点开大图，低头琢磨了半天，还没来得及理出什么头绪就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许年从小独立惯了……”
许年恍然回神，抬起头才发现母亲的视线还在棠以熙身上。许母笑意温和，与棠以熙解释着许年的手机：“我跟小年他爸早出晚归的，不放心他，就跟他们班主任打了个申请让小年带着手机。以熙，你要不要跟许年加个微信，以后早上有什么事也好直接跟他说？”
许年愣了愣，低头快速给江满敲去“稍等”二字后便抬眸，安静地去等待棠以熙的回复。半大的少年似乎也有些愣怔，微长的发垂落，遮起几分他面颊，倒衬得那双琥珀似的眼清澈见底，漂亮的像对儿玻璃珠。
而后，那对儿玻璃珠微转，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又很快移开。棠以熙默了片刻，目光终于在他身上落了脚：“好。”
棠以熙垂眸，第一次如此坦然地、平静地与他对视：“弟弟把手机给我吧。”
许年后知后觉应了一声，把手机递过去。棠以熙低头摆弄了几下，很快递还回来，屏幕上是搜索出的联系人界面。许年下意识垂眼，去看亮着光的手机屏幕。
棠以熙的头像简单，中性笔在白纸上草草画了个笑脸便成了头像，昵称倒有意思，大写字母混着数字。许年盯着看了半天，没寻到什么头绪。
于是他干脆不再为难自己。许年低下头，点开“添加为联系人”按钮，对着备注栏犹豫片刻，在他原来的网名后面添上他大名，随后便发去好友申请。
棠以熙是在又二十分钟后拿到手机的。
他推开家门，熟练地踢掉鞋，沓拉着拖鞋去厨房泡泡面。给泡面加上水他才想起来还有个好友申请没通过，去拿了手机，没电。
棠以熙认命地扶了扶额，把手机拿去西橱充电。刚插上数据线，转头才发现自己的泡面忘了加调料包。
于是，五分钟后，棠以熙靠着搬来的椅子反坐在西橱边吃着没滋没味的泡面，一边给自己催眠吃什么都是吃一边给丝血手机开机。家里四下皆静，只有手机开机声响在屋里，棠以熙习以为常，低头又扒拉了一口月难吃的面条，去开手机的微信。
点天“新的朋友”四字前的小绿人图标，二十分钟前的好友申请就静静躺在那里。棠以熙点进去，微信名许年，好友申请语“你好，我是许年。”
人机。棠以熙在心里如是评价。
而后，他点开头像大图。
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包子。
棠以熙咬断了嘴里的泡面。
又二十分钟后，棠以熙吃着刚外卖到的汉堡，低头，终于通过了那条好友事情。他盯了“许年”两个字半天，终于点进去，按了两下删除键，点开表情栏挑挑拣拣半天，打下个鞭炮的emoji。
许年。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低头去看自己刚改好的备注。
真是个奇怪的乖小孩。棠以熙又咬了一口汉堡，如是想。
这章写的时候一直在笑（不是）
那这个吃不到好吃的饭的棠以熙很命苦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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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乖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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