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祝桥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事业蒸蒸日上时,做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定。祝桥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毅然决然地投入了医药行业。
这一举动,在许多人眼中无异于一场豪赌。然而,自18岁创业起,只要是祝桥看中的项目从未失手,每一次投资都赚得盆满钵满。业内早已给祝桥冠上“点金圣手”的名头。因此,祝桥如此大手笔的动作,业内纷纷却解读为又一次高瞻远瞩的破釜沉舟,认定其中必有巨大商机。一时间,市场闻风而动,资金悄然跟进。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投资界向来无往不利的祝桥这次彻彻底底跌了一个大跟头。
祝桥举全力融资的著名药企康佳医药被爆数据造假150亿,连同祝桥前段时间孤注一掷的融资行为,也被视为在助力药企数据造假风波,扰乱市场。
证监会火速立案,康佳股价断崖式暴跌,信誉一夜崩塌。而祝桥,这个刚刚入局、根基未稳的新锐,也被这场毁灭性的爆炸狠狠波及。调查的触角在深挖康佳的同时,也莫名其妙地缠绕上了她。她被卷入“数据造假”的滔天漩涡,经历了一轮又一轮漫长而煎熬的审查。
那段时间,祝桥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公司运营因资金冻结近乎瘫痪,外界质疑声浪铺天盖地,合作伙伴如避蛇蝎。
万幸的是,由于祝桥前期果断切割,她终于在最终结论落定前证明了清白,得以抽身。
官方定论:无实质过错,未踩监管红线。然而,一纸冰冷的“严令警告”依旧像耻辱的烙印,深深打在她的履历上,成为挥之不去的阴霾。
祝桥成立没几年的天使投资也有些摇摇欲坠,打击接踵而至。一方面,资金被深度套牢,周转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另一方面,那张“警告函”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京市所有潜在的合作伙伴对她彻底关上了大门。
更致命的是,嗅到有利可图的资本巨鳄们,趁机亮出了收购的獠牙,给出的条件苛刻无比,意图将她辛苦打拼的基业一口吞下。内忧外患之下,公司人心惶惶,曾经的核心骨干们,在现实的冰冷面前,一个接一个地选择了离开。
就在这至暗时刻,祝家本家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姿态登场了。他们打着“血脉相连”、“为家族后辈撑腰”的温情幌子,高调介入。然而,那精心包装的言辞下,是冰冷的算计。所谓的“援助”,核心条件竟是要求祝桥将自己一手创立、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公司关键职位拱手相让,安插那些与业务毫不相干、只知争权夺利的祝家旁系子弟。这无异于让她亲手将自己的帝国献祭,从此,祝桥的公司将彻底沦为“祝家”的附庸和提款机。
那时的祝桥,真正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猜测着这位曾经光芒万丈的商界新星会如何抉择。
是接受昔日恋人盛照临伸出的、或许带有复杂意味的援手?还是向看似“同根同源”的祝家低头,换取暂时的苟延残喘?
然而,祝桥的选择,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她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亲手为自己的企业版图画上了句号。
祝桥变卖所有能变现的资产,足额甚至超额支付了所有员工的遣散补偿金,然后,干净利落地宣告了公司破产清算。她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用最惨烈的方式,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掌控权,也斩断了想看她服软的触手。
那时祝桥并没有注意到,这场风暴中,除了盛照临的盛氏集团,还有一个的赢家,是另一家原本并不起眼的药企——安和医药。在康佳倒下的巨大废墟之上,安和国际医药如同蛰伏已久的掠食者,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和精准度,疯狂地鲸吞蚕食着康佳留下的市场份额和核心资源,其崛起之势迅猛得近乎诡异。
再后来,祝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京市的喧嚣中。她只身一人,远赴陌生的滨海市,一切归零,从头再来。昔日旧部,如曾被寄予厚望的苏格,大多另攀高枝,散落各方。而顶着一纸红线离开的祝桥,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口中。
那时候祝桥走的有些狼狈,而如今再想起来却也觉得那事就是过眼云烟,如今想起来也没有什么波澜。
她看着在当年一点也没有出现故事中的人,审视的意味几乎凝成实质,“楚西,”祝桥神色有些冷淡,“那么你当年,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哈……”
出乎意料地,一直站在她对面的楚西,闻言竟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并未立刻回答,反而从容地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姿态看似随意,目光却像锁定了猎物般,直直地望进祝桥眼底。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什么汹涌又极力压制的东西。
我当年……”楚西看着她,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冷淡,瞬间消融在唇角扬起的弧度里,那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又仿佛浸着经年的苦涩,“我当年……勉强也算得上是个爱而不得的深情男二吧。”
……
真是疯了。祝桥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几乎要脱口而出,还挺会给自己立人设。
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长地、带着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无名火也一并呼出去。“不说就滚,”
“我没功夫在这儿听你插科打诨。”
面对祝桥显而易见的逐客令,楚西却稳如磐石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拿起桌上的茶壶,稳稳地为祝桥面前的空杯注满清水。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目光沉静地迎上祝桥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楚西甚至还抽手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查四年前的事情?”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摩挲了一下。
“还是想知道……我怎么和胡青青联系上的?”
但是他也不是想听见祝桥的回答,他自己说完就再次开口,“如果是前一个问题,答案很简单。”
楚西的目光从水杯上落到祝桥身上,克制而又郑重地说,“因为四年前,我就喜欢你。”
紧接着说完,他抬起眼,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如果是后一个问题,答案也很简单。” 楚西轻轻放下刚才一直握在手里的水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知道你……或者说,你们……在查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查这件事。不过联系上胡青青,倒是刚刚。”
刚他在楼下坐在沙发上发消息,就是在给胡青青传资料,他都跟祝桥告白了,现在没什么事他不能做的,也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祝桥闭了闭眼,刚才的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楚西那句“因为四年前,我就喜欢你”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祝桥又被他紧接着抛出的“我一直在查”的事实搅得浑浊不堪。
喜欢?
这两个字在她心底无声地咀嚼着,带着一丝荒谬的涩意。在她人生最狼狈、最声名狼藉的时候,竟然有人……喜欢她?
然而现在,更让祝桥心头骤然紧缩的,是楚西那句“四年前”。楚西竟然真的去碰了那潭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浑水。
祝桥抬头看向楚西,目光扫过楚西紧绷的脸,眉宇间浓重的焦虑让她心底无声一叹。
这傻子……是在担心她,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站在悬崖边。
“楚西,”祝桥的声音放轻了些,不再是先前刻意维持的、拒人千里的冰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我知道你在查。”
“安和的水,沾上就脱不了身,会死人的。”她的视线直直地看向楚西充满爱意的眼眸,心神不宁。
“你不让我去查,那你为什么要去查?”楚西下意识掠过祝桥被衣袖遮盖的膝盖,那里是四个月前“意外”留下的伤疤,不轻不重的反问道。
“那我必须查!”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当年康佳那事我稀里糊涂跌得粉身碎骨,反应过来后去查,线索被抹,阻力如山,正因为难查、不敢查,我才更要查!这账,不清算不行!”
说完这话,祝桥觉得积压在心里的这么多年的愤怒突然说出,就好像泄了力。她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囔囔出声,“我怎么能不查,当年不仅是我背了条红牌警告,就连我哥……”
祝桥没说完,楚西却知道。
一贯稳重、仕途正处于关键上升期的哥哥祝渠,竟也在同一时间,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这个处分来得毫无征兆,时机精准得令人心寒,直接断送了他晋升的大好前程。
楚西忽然动了,他靠近书桌前,握紧祝桥的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当年的事,包括你哥的,我都查过一些。资料不多,但可能……对你有用。”
祝桥猛地抬头,“你什么时候查的?”
“你被带走的当天。”楚西回答清晰果断,“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查了,第二天再想深挖……痕迹就没了。”
当天?! 祝桥心脏骤然紧缩。他竟在最混乱危险的时刻就介入了,后怕瞬间攥紧了她。
祝桥目光如刀,审视着他每一寸表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切的担心,“有谁知道?楚家?告诉过别人吗?”
楚西看着她的关心的目光,心止不住的跳动,“我私下查的,绕开了家里。除了我,没人知道我查过,更不知道我这里有一些东西。”
听到“私下”、“没人知道”,祝桥紧绷的神经稍松,但转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脸色却骤然冰封,她看着楚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你把资料发我,然后彻底删除。之后不许再碰这件事。一个字都别提,一步都别靠近。”
楚西却不依不饶,目光执拗地锁住她:“阿桥,我知道危险!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什么?”祝桥嗤笑打断,语调毫不留情,“楚西,摆正你的身份,我不需要外人的帮助。”
“我查到安和当年……” 楚西急切的话头冲口而出。
“楚西!”祝桥厉声喝断,目光如炬,带着凌厉的警告:“没有铁证,就是空谈,是授人以柄的造谣!你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
楚西浑身一震,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目光再次落在祝桥身上,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冷却凝固。他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叹息:“知道了。”
祝桥看着低头的楚西,冷硬的面容缓了一瞬。她开口,声音低沉,“楚西,”
她看进他低垂的眼帘深处,“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不要插手,离得越远越好。”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