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的《生活报》！第一时间送上南方铁路重启的最新进展！附有清路先锋队报名信息和石斛青总统公开演讲原稿！”
报童左手挥来挥去，就为卖出那份报纸。她穿行人群之中，身旁有人走过，脸和声音都凑过去再推销一次，对方若是不感兴趣，她也不多纠缠，头还没转正，脚就先踏起来了——
“最新的——啊。”报纸像喷泉泼了一地，她跌坐地上，看清路人之前，道歉先出了口，“对不起！对不起！”
“谢谢，谢谢！”报童连忙收拢地上的报纸，顺便接过对面路人也堆起来的一叠报纸。路人抽走一份报纸起身，报童视线上移，立刻补了一句推销，“只要……啊！”她注意到铁伊背上的狙击枪，吓得声音哆嗦，抱紧报纸一个转身欲走。
“欸，你别急啊。”报童的步伐长不过铁伊的手臂，她顺从肩上的外力慢慢转身。
铁伊抛出一枚银币，“不用补……”
报童二话不说，夺了银币就跑。铁伊装大款的宣言还没说完，观众就已消失，她耸耸肩，随意坐到街边的露天咖啡桌上，翻到印着五人黑白合影的一面——
中央的女人正是石斛青总统，她的微笑看得铁伊一阵恶寒。石斛青右边的女人戴着猫面具，比她略矮；左边的女人一脸严肃，身形高大，正是周绿画口中的老师——时巫哲心；最边上两人，一位垂垂老矣，一位剃了寸头，笑容灿烂。
这五位并非全是政客。她们的共同点在于——都隶属于以石斛青为首的法师组织辛望之月。铁伊捏着报纸的双手下意识用力，响起咔擦一声——边缘出现一条裂口。
铁伊翻到另一面浏览：有用的信息就这么一条——双域联邦即将迎来百年建国纪念日，为了推举庆典的热闹更上一个台阶，官方正筹划重启因安全性停用多年的南方铁路。于是，双域联邦向国内外征召法师，从望星域出发，到渊泽域结束，清扫这一路上的大小祅魔。
不过，以目前的法师水平，光靠几支小队逼退铁路附近的全部祅魔也不现实。所以清路先锋队的还是以侦察为重、战斗为辅。
饶是如此，奖励依旧丰厚，除了寻常的金钱回报，也可以挑几样秘宝库中心仪的珍品，进入官方的法术部门更是不在话下，然而，这些东西比起石斛青总统特批的“免罪券”，难免相形见绌。
铁伊把报纸揉作一团扔了，她背上狙击枪，溜到房屋背后无人的阴影处，摸出藏在上衣内的戒指吊坠——
“出来。”
一团泛黄的白色烟雾逐渐显出人形，复杂的黑色咒文在它的表皮游动，作为几圈锁链约束它的行动。
她打了个响指，缚魂和她立刻隐身，“带路。”
缚魂领她穿过市中心富丽堂皇的大厦，又绕出百转千回的小巷。停在陈旧但气派的居民区。
她轻松越过围栏，附着其上的结界如空气对她毫无影响。
缚魂最后带她来到某扇门前，静候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的手停在门铃前方。
激烈的天人交战结束，食指按下门铃。
“叮咚——”
门缝后一颗狰狞浑浊的眼睛缓慢转动。
随后房门敞开。来者是双腿截肢，脸上黑斑蔓延至毁容的女子——艾莫拉。但罹患恶疾的她面色平静，她和铁伊第一次见面，但从烟雾人形已推出铁伊的身份，单刀直入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她等你许久。请随我来。”
铁伊穿过布置简略整洁的客厅，放下狙击枪，来到安神香味四处漂浮的主卧。
“你总算来了。”上半身倚靠床背的女人侧身浅笑。双唇血色尽失，声色波澜不惊，但真正的海啸从深处酝酿。
灰色长发裹住头颅，擦过颧骨，遮去肩膀。两手将长发向后挽去，中央苍白的面孔更清晰地显出轮廓。犹如......轻轻拂去火山灰，在睡梦中死于灾害的受害者面容......
“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铁伊看向床上的女人。
“弥偌。”她阴郁的声音听得铁伊后背一凉。
“我知道了。那你记好，我叫铁伊。”
铁伊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摸出白色戒指，随手一扔，“收好你的东西。”
弥偌抬起手臂，掌心正好是戒指的落点。
“真不公平。怎么你没戒指，缚魂也是随叫随到？”
“戒指不过是契约的象征物。若能发自内心地遵守契约，你也不必依赖戒指。”
“你说的是那个、让我俩互帮互助、禁止自相残杀的契约？”铁伊歪头讥笑。
弥偌的黑色瞳孔一动不动，静止在如烧灼金属火焰般湛蓝的巩膜中。她笃定自己的真心当然能通过铁伊凛凛目光的考验。
“唉，你这厚脸皮......”铁伊躲开弥偌地注视，“多亏了这契约有你维持我长生不老的体质，都一把年纪了还能装成自己女儿大摇大摆地回来。不然我哪敢踏入双域联邦的领土。”
“原来你迟迟不肯现身是担心石斛青抓你？”弥偌用了激怒铁伊的口吻。
但铁伊并不发怒，她故意斗嘴，“不然呢？当初‘你我’都不敌石斛青她们，遑论现在的我呢？”
“哼。”内心的一股幽怨逼着弥偌变本加厉，“你操心这个不如多谋划你的复仇大业。”
“复仇？”铁伊瞪视弥偌，“你什么立场撺掇我复仇？”
“先不提这个。”铁伊起身，被推开的椅子拖出咔啦的噪音。她撩起头发，发丝挤满指间，“逃亡域外时我曾陷入无尽的绝望！甚至连法术也用不了！我有时恨原型体为什么不能早点完成，就不用帮你盗取别人的身体了！”
“所以你认了她们对你的判决？你回来也只是因为我一直逼你？”弥偌的声音染上怒意。
“不对！”话语离弦射出。她否决弥偌的质疑，但坚决的气焰马上消散，她扭过头去，无法面对弥偌的双眼，“至始至终我都放不下对她们的恨意。她们也没有资格审判我！”
“但是……但是……”发泄怒火后，铁伊的声音居然颤抖起来，“我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坦率地憎恨她们了！我开始害怕这份恨意……这份感情不应该这么强烈，它不再是支撑我度过乏味生活的动力，转而变成了对我灵魂的拷问——我有什么资格这么憎恨她们？”
铁伊回到床边，她弯下腰，手撑在床上，她睁大双眼，用惊恐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弥偌，她哀求面前的人倾听她心灵的告解。
【直到现在，还是因为那些无聊的人，你居然学会忏悔了？】
但弥偌没有被她的哀求打动，她露出连铁伊都错愕的怨恨，猛推一把铁伊的左肩，“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回来？继续忍着我的纠缠不就好了？”
铁伊摔坐地上，她抬头被弥偌阴冷的视线迎接，依旧不改双眼中的无辜，仿佛渴求她的宽恕，“我做不到！我从来没有像丧家之犬活得这么狼狈。这么多年了，这份恨意也未曾减弱。我要像她们审判我一样审判她们，只有这样才能了结我的怨恨！”
弥偌收回阴冷的视线，她平复心情，问：“那你打算怎样？”
“我要报复回去……”
“哈哈哈——”弥偌开怀大笑，“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归根结底还是要报复。”
“那你呢？”铁伊拎起弥偌的衣领，弥偌神色不改，等着她的下一句，“你不是说对我耗尽所有的耐心了？那为什么你一恢复过来，就不断催促缚魂带我来见你？”
“……哼，你真好意思说这话呢。契约的内容你忘了吗？你就一个人活得潇洒，彻底抛弃你的忠仆？”
“我……”铁伊语塞，她松开弥偌的衣领，起身背对弥偌的视线，“结束清路，我会把原型体要回来！不论是何种方式。”
弥偌扬起头，不再看向铁伊，她丧失了对铁伊的耐心，“……原型体带回来能怎么样？石斛全靠原型体维持域结界，能量恐怕都被榨干了。”
“所以你要我重操旧业？”铁伊想从弥偌的神情上窥得真意。
“这样有何不好？把别人当做草芥一样碾过去，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擅长吗？”弥偌双眉紧蹙，斥责问出如此蠢笨问题的“学生”。
“我渐渐觉得这件事很沉重……”
“你是力量衰弱害怕被报复回来？”弥偌强行抽出在情感中越陷越深的铁伊。
“你！”铁伊忿忿不平，“得了吧！就算是现在，时巫哲心都不会做单挑我这种无用功，还提石斛青？”
“你没有这样高贵的品格。快点找回你以前目中无人的德性吧。”
铁伊这下弄明白要怎么对待满是怨气的弥偌了，她瞪着弥偌，再次揪起她的领口，“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的恶劣之处。既然你巴不得我变回以前盛气凌人的模样，最好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马上捡起一个随从该有的柔顺。”
二人的对峙进入白热化。艾莫拉没想到数十年未见的亲密战友好不容易重逢后居然会针锋相对。她滑动轮椅，插入二人的争执，“二位冷静下来。你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内讧上。”
铁伊放手。她坐回椅子，双手环抱胸部，一脸阴沉地撇开视线，直直望着窗外的风景。
弥偌失去支撑，身体瘫软滑落。她整理好心情，就像铁伊所说，找回了随从该有的温顺。她不再刺激铁伊，“艾莫拉，你快准备好理发工具。”
艾莫拉推动轮椅出去了。
弥偌转变态度，她轻轻牵起铁伊的一缕长发，“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这积累了多少无用的记忆和情感啊。”
她凑过去，吻上长发，“是时候该修理了。”
铁伊抽回头发，“知道了。”
艾莫拉带着铁伊清洗头发。
弥偌起身进到另一个房间，她拿起理发剪细细端详。
“开始吧。”铁伊在理发椅上坐好，艾莫拉为她披上围裙。
咔擦、咔擦。
铁伊的内心随着断发脱落而宁静下来，她感到一些情绪流走。
“你的复仇计划是？”
“你和我一起参与清路，等我们混入高宇，夺回原型体，再一个一个收拾。”
“你刚才的犹豫呢？”
“……”铁伊不满地回头，她的动作逼迫弥偌停手，“你比我清楚那些情感哪去了。”
“那就好。”弥偌得到满意的答复，她将铁伊的头扶正，继续理发。
“我会为你挑选最合适的宿主......”
“不再感觉沉重了？”
“……”铁伊自嘲地勾起嘴角，“那是她们的荣幸啊——你期待我这么答复，对吧？”
弥偌停下，她俯身靠近铁伊的脸，镜中的二人暧昧地靠在一起，“我只是不希望愧疚挡在你的前路。”
“之后呢？”弥偌专心理发。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铁伊紧闭双眼，“这场闹剧早该落下帷幕。”
下集预告：找后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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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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