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从花丛间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
她将匕首插回腰间,抖去身上的泥土,看着褚负雪道:“你怎么来了?”
一见到褚负雪她就想到之前撞见他沐浴的情形,说话还是有些不自然。
褚负雪笑了笑,目光放远,道:“我方才沐浴时忽然被一只野猫惊扰,便匆匆起身,眼看着就要捉住那只野猫,没想到它一跃而入了花丛中,连个影子都没剩。在下,就只看见桑女侠。”
桑溪玉扯了扯嘴角,左顾右盼半天,“我并没有看到什么野猫,估计是公子你看错了。”
“这人落了水,一时头脑不清楚也是有可能的。”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轻声道。
“许是我看错了吧。”褚负雪徐徐道。
他忽然道:“方才我看那谷主对你面色不善,是发生了什么吗?”
桑溪玉还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旋即她叹了口气道:“我想采他的花。”
褚负雪被她这副大言不惭的样子逗笑,他脸上迎着微风,平静无波。
“桑女侠喜欢花?”
桑溪玉闻言扬了扬眉头,直言道:“我才不喜欢花,骗那老头的而已。我喜欢喝酒,用花酿的酒。”
褚负雪回想起在碧水河畔之时桑溪玉曾说过的人间美事。
杏花酿酒,春水煎茶。
“这些花可不能酿酒。”他淡淡道。
桑溪玉一惊,蹙眉道:“此话怎讲?”
“这些花在初春盛放,又十分罕见。并不是有别的原因,而是这些根本不是北昭本土的花。”
褚负雪淡淡道。
桑溪玉闻言更加诧异,没等她发问,身侧的人又接着说,还用手指着那片花圃中的某一株花草。
“那株叫做青陀罗花,产自西域,花青,叶稀。气味并不特殊,但与鲜血混合之后会有剧毒。”
桑溪玉闻言浑身不寒而栗,“这里是郎宁,怎么会有西域的花?”
“谷主将青陀罗花与寻常花混合种在一起,想必是为了混淆视听。毕竟这种事情无论是在江湖上传开,还是穿到了官府那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桑溪玉是理解的,但是既然这花不易辨认,褚负雪是怎么知道的?
褚负雪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没等她问出口便回答:“我父亲少时游历去过雁城,在那里他曾见过这青陀罗花一面。”
“雁城……”桑溪玉小声念了一遍,早在五年前北崇关一役后,北昭告败,雁城就被漠北占领,至今仍在其管辖之下。
“雁城失守,很多百姓都逃离到了其他地方,不乏一些江湖门派也举家迁移。”褚负雪道。
“你的意思是,碧王谷是从雁城迁来的郎宁?”
桑溪玉有些惊讶。
“常年与剧毒花草打交道,会使人提前衰老,身高缩减,甚至不如寻常孩子高。”
“听说雁城有一个制毒高手,在北崇关一役后就消弭世间,江湖上再无他的踪迹。”褚负雪对上桑溪玉的眼睛,意有所指道。
桑溪玉目光一闪,极其缓慢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过是救了阿辛才得以来到碧王谷,也是因为褚负雪浑身湿透了才在这里停留了一会,没有理由长待下去。
二人抓紧时间来找谷主,想问问关于毒针上的毒。
正巧碰见阿辛从谷主的木屋里走出来,桑溪玉上前,掐了一下他的脸道:“阿辛,你好了吗?”
阿辛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脸笑模样。
“谢桑姐姐,我已经好多了。”
“阿辛,你这要去做什么?”褚负雪走到他身边,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小水桶。
阿辛长大了嘴,提溜起胳膊回答道:“我要去碧水河打点河水,我们谷中的花草都是靠碧水河中的水来浇的,浇出来的花草长得可好了。”
桑溪玉俯身看去,眼珠轻轻一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她拿过阿辛手中的木桶,笑道:“这件事交给哥哥姐姐吧,我们去帮你打水,你好好休息。”
她笑得殷勤,手抓着木桶的提手不放。
阿辛面上有些为难,支支吾吾道:“哪能让……”
没等他话说完,桑溪玉已经从他手中拽过小木桶,欢天喜地拉着一旁的褚负雪奔向谷外了。
褚负雪没反应过来,一路跟她快步走着,一面蹙眉道:“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桑溪玉慢下来,小心翼翼穿过栅栏,
“你傻啊,我们求人办事当然得让人看到我们的心意喽!”
褚负雪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你所说的心意便是给他打两桶水?”
“怎么了,两桶水还不够,难道要我给黄金万两吗?我也得有那个本事三顾茅庐才行。”桑溪玉小声嘟囔着。
褚负雪记得在碧水河附近有一家酒坊,门前栽着一棵杏花树,现下每时都在飘着杏花花瓣,如同冬雪。
或许桑溪玉说她想尝尝那儿的杏花酒他会更信些。
他上前想帮她提水桶被桑溪玉一口回绝。
她走的很快,小木桶一下一下撞着小腿肚,“还是给我吧,少爷。”
碧王谷距离碧水河上游并不远,河畔柳条舒展,落在头顶被桑溪玉轻轻拨开,她朝着褚负雪说了一句,
“记得在上面拉我一把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桑溪玉站在河岸,弯下腰,从碧水河中打起慢慢一桶水。
她的发丝有一点点没在了水中,直起身来,发尾处湿漉漉地滴着水。
褚负雪拉过桑溪玉空的那一只手将她拉了上来。
桑溪玉放下半卷起的裤腿,将满满当当的水桶放在脚边。
忽然她抬头看着头顶低垂下来的柳树的绿植顿了顿,伸手折下了一根放在手心,软软的枝条蹭着掌心。
桑溪玉突发奇想,朝着褚负雪道:“褚公子,借你手一用。”
褚负雪有些诧异,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桑溪玉低下头,将柳条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又缠了缠把接口处固定好。
她满意地弯起嘴角,把手一松,柳条环便如玉镯一般圈在了褚负雪手腕上。
桑溪玉呆呆地注视着褚负雪的手腕,一时失神。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美好的来自过去的记忆,在那一瞬间沉浸的喜悦后,传来了来自现在和未来的无边的苦涩。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褚负雪一直静静地盯着她,没有出言打扰。
“我小时候经常这么玩,”桑溪玉笑笑,“做手环,头冠……”
褚负雪也是静静地笑,见桑溪玉想要拿回柳条环,他抽回手摆了摆手臂,道:“借我带带,总觉得手上缺些什么。”
桑溪玉揶揄道:“你一个男子手上也要带首饰吗?”
“男子怎么就不能带首饰了,”褚负雪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上的柳条环,“我儿时总喜欢带我娘的首饰,将她的玉镯子,金镯子什么的带得我满手都是。”
桑溪玉听着,不由说道:“你娘对你真好,这样都不训斥你,要是我娘,早把我打死了。”
“不过她死了,想打我也没机会了,”她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弱下来,“没人会管我,我爱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爱喝酒就喝酒。”
“你想你娘了?”她抬头问道。
褚负雪没回答。
桑溪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等我们送你回到中都,你就能见到你爹娘了。她那么宠爱你,一定不会怪你的。五百两,哪怕是千金,怎么能跟自己的孩子相比较呢?”
她挠了挠脑袋,卷起袖子准备用力提起水桶,却被身侧的褚负雪抢先一步,提起桶走在她身前。
桑溪玉知道这桶水很重,也乐得清闲,就不跟他抢了。
白色花瓣一片片从眼前斜斜飘过,两旁细密的树丛中响出愉悦的鸟鸣,一旁杏花树下的酒坊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两人提溜着水桶回碧王谷正好碰上往外走的姚莲心二人,姚莲心打量了二人一番,有些迷糊道:“桑姑娘你们这是……”
她继续道:“我跟跃安正准备找你们,想着我们在在碧王谷耽搁了太久,应该离开了。”
桑溪玉笑了笑,想着水都打了,可不能前功尽弃。
“我们还有些事要办,等会再找你们汇合。就在我们先前的那间客栈里吧!”
游跃安和姚莲心虽说还是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得爽快。
“今日似乎还有上巳花灯游街会,我们先去,桑姑娘你可不要忘了赶这个热闹!”
姚莲心这些日子跟桑溪玉也熟悉了不少,知晓她性子便是喜欢热闹,不忘提醒她。
桑溪玉兴致勃勃,连声应着。
等她向谷主询问了毒刺的事情,应该不迟。
她在心里数着游街会应该有几种酒,杏花酒,桃花酒应是不缺,说不定还能尝到自己之前没有尝过的琥珀酒什么的。
求人办事还是要有所礼节,她三两步蹦上了台阶,轻轻敲着木门。
木门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应答,“谁啊?”
“谷主,我是来给你送碧水河的水的。”桑溪玉隔着门道。
“不是说了提来就去浇吗?送到我这里做什么……”谷主有些气恼地推开门,见到门口一脸笑容的桑溪玉有些怔住。
“桑姑娘啊,你所为何事啊?”
想必他还想着之前看见桑溪玉进了花圃欲拿他草药的事,面上有些不善。
桑溪玉伸出手招呼一下,身后的褚负雪便把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她对着谷主算着,“谷主,我们救了您徒儿,还帮您打水,不说别的千恩万谢,你帮我们一件事总归行吧。”
老头闷哼一声,有些不快。
他不大喜欢桑溪玉,这个丫头,太过油嘴滑舌,流里流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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