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幕落下卷珠帘,无休无止的雷声宛若受惊的野兽,嘶吼着坠落,霎时天昏地暗。
高楼林立不显巍峨,瑟缩为风雨飘摇中一尾墨点。
大雨延伸春寒料峭。
铺天盖地的雨点无情地拍打在门前跪伏的女孩身上。
云间别墅浓烟滚滚,炽烈的热浪与彻骨寒夜交织,她眼睁睁看着断壁燃为灰烬,轰然倒在眼前。被猛火烈烹的肌肤敏感到极致,雨丝如水蛇般钻透心扉。
没有尽头的夜晚,黑伞遮住风雨,她僵硬地扭转脖颈,夜色太黑,她看不清来人模样,紧颤的牙冠说不出“谢”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脚边虚影越来越远,她拼尽全力去扑。
“呼!”
顾楠猛地睁眼,额头冷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长呼一口气,无意识抬手捂在胸口。
摸了个空。
意识回笼,想到小雏菊项链没在身边,她任由胳膊自然滑落,又闭了会眼睛,平息剧烈起伏的胸膛,偏头看向窗外。
下了整晚的大雨已经停歇,太阳暖烘烘照在她冰凉的手脚上。
十分钟后,她起身灌了几口凉水,抬手揩去额头冷汗,趿着拖鞋去冲澡。
花洒热流滑进发梢,浴室热气氤氲,总算褪去噩梦带来的满身疲软。
她边擦头发边切换系统。
佛手头像凌晨时回复消息。
【东西在对方手里,他说下次催眠带给你。】
顾楠单手打字:【下次催眠什么时候?】
【你心情好的时候的白天。】
顾楠:【?】
佛手头像:【他的原话。】
顾楠轻抿红唇,暗骂瑕疵必报。
【把他推给我。】
佛手头像发来名片,又问:【昨晚没催眠?】
顾楠:【情绪不对,不适合催眠。】
佛手头像似是揶揄:【还有你引导不了的情绪?】
顾楠眸光沉了下去,打字。
【我是说,我情绪不对。】
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
她缓缓平移视线,看向手腕。
昨晚被男人抓住瞬间痛感强烈,后来她没留心观察,此时经过整晚发酵,手腕上泛着青色瘀痕,如同一条蜈蚣死死扒在她的血肉上。
没什么痛感,只是很丑,丑得她不忍多瞧。
她可以肯定昨晚男人没用全力,就给她留下很深的瘀痕,如果进了拳击馆,一拳的力道该有多少。
迟疑半分钟,切换账号找到一个半年前的联系人,先从黑名单放出来,后拨去电话。
男人嗓音招摇磁性:“楠宝~”
“滚。”
“啧,一大早脾气好爆。”
顾楠没理他,问:“餐厅昨晚28楼和29楼都有谁订了包间?”
“不知道。”对面很了解顾楠的脾气,赶在她开口骂人前补充说,“我又不是前台,哪有时间盯这些。”
很快他口吻笃定:“只有纪元宇。”
顾楠眼睛眯了眯,眸光划过一抹敏锐。
“你有北城陆家那位的照片吗?”
电话那头有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即声音猛地拔高:“陆家?宝贝,北城你得罪谁我都能摆平,陆家那位……嘶,你要不考虑考虑换个人玩?听我的,陆家那位不能招惹……”
“啪。”
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安静。
顾楠面无表情点了挂断,顺手继续让他躺回黑名单。
净是废话。
手机响了一下,她的好友请求被通过,她指尖虚点在输入法键盘。
陆家那位她不知道,传说中的未婚夫她倒是见过一面,时间久远,长相在记忆中略有模糊。
不过印象中那人耳后有颗小痣微微泛红。
低头打字。
—
辰悦壹号。
邱景循一句“我.艹”炸开在极其安静的房间。
躺椅上,陆御时阖着眸子眉心蹙了下,似是不悦,他身后按摩师的神情也随之紧张了一下,低声询问:“陆少?”
陆御时摆手示意按摩师出去。
北城最好的按摩师,对于他头疼的病症,只能发挥聊胜于无的作用。
邱景循箭步冲到他身边:“J这么嚣张吗?”
聊天框内,J一连发三句消息,一句比一句态度高傲。
【位置。】
【准备好,我现在去拿。】
【回消息。】
“还真是……没礼貌。”
评判别人的话,陆御时从来不接茬,邱景循没指望他能回应,自言自语:“昨晚不是说了下次给,这么着急?什么宝贝。”
他边说边拆塑封口,层层纸巾包裹下,生锈的鱼骨链最先入眼,下方雏菊最多可赞一句做工用心,流苏肉眼可见廉价。
暖阳热烈,刺眼的光芒没能让雏菊多几分耀眼。
确信是个掉在眼前都不会让他弯一下腰的便宜货。
“就这?”
陆御时懒怠抬眸,漫不经心的视线接触到项链时骤然凝滞,片刻淡声:“她脾气差,放回去。”
邱景循耸肩,打趣:“你还会在乎别人的脾气?”
两人正聊天,手机响起语音通话。
才点接通,下一秒冷傲的声音从听筒倾泻而出。
“费用退你一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去拿。”
话音落下,空气只有沉默。
半秒后。
“说话。”
邱景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瞥了眼陆御时的脸色,干巴巴说:“你知道你在命令谁吗?”
“难道是个哑巴?”
走心的怀疑声在房间内回荡。
冗长的沉默。
“辰悦壹号。”陆御时起身拿走手机。
“欸,”邱景循从震惊中回神,盯着空荡荡的手心目瞪口呆,半晌咂舌:“突然很想看看她知道你身份时的表情。”
——
“我真查不到辰悦壹号实际的主人,还有,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拉黑了。”
顾楠“嗯”了一声,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怎么认识了这个废物。
她抬手招呼门卫,顺利进入这处查询不到主人的庄园。
入目便是名贵花草和极近奢靡的园林造景。
自称管家的人带她穿廊过榭,停在一处气派的大门前。
她抬手摁压鼻骨处口罩,推门进去。
房间通体铅灰色,极简风摆设,沙发占据一角,男人背光而坐,双腿微微交叠,无彩色系的装潢显他气场迫人。
见她进门,男人平淡移过视线,没有任何动作,眉眼犀利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顾楠抿了下嘴角,男人没戴面具,凌厉不容侵犯的气质与记忆中相似,阴郁倦怠的目光让她不敢确定。
她状似不经意扫过男人耳垂,心下琢磨怎样可以不经意看到男人耳后。
“你是北城人?”
没头没脑的问话惹顾楠微怔,她抬手紧了紧口罩上方金属条,否认:“不是。”
“去过北城?”男人追问,他言语平淡,眉眼却似蕴着深意,仿佛可以将所有谎话遁于无形。
顾楠很少会紧张,与他对视,没来由收拢五指,不肯落下风似得抬了抬下巴,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慢声:“没有。”
“嗯。”男人似乎无意问出什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小幅度偏抬下巴,“自己拿。”
顾楠顺着男人的视线偏头,茶几上,塑封袋大刺刺敞开着,几层包裹的纸巾略显凌乱,她深吸一口气,讥讽:“随意拆别人的东西很没素质。”
“比起耽误别人的时间呢?”
……
顾楠嗤了一声,边走过去边说:“迟到是因为路上被一个不长眼的傻.逼撞到,很不巧,那个人是你。”
她摊手,几乎走到男人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和你一样,我也睚眦必报。”
四目相对,空气中氧气陡然稀薄。
她眸子眯起心生一计,扭头俯身捡起项链,大大方方在男人身前“表演”平地摔跤。
整个人如同脱弦的箭直奔沙发上男人而去,直到她倒向男人,身形交叠,没得到男人任何动作。
静默中。
耳边传来男人平静的语调:“睚眦必报,这么抱的?”
空气凝固了三秒,顾楠干咳一声,快速看向男人耳后。
目光没来得及聚焦,男人忽偏头,放大的俊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她心跳猛然停滞,一时忘记动作。
“演技差了点。”
顾楠眸光闪躲,肌肤触碰的地方生了火似得,灼烧心肺。
她平复呼吸,佯作镇定起身,拍打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故作促狭上下打量男人:“肌肉练得不错,手感很棒。”
特意冒犯的动作语言没能引男人岔开话题。
“没去过北城?”
顾楠攒了下掌心,双手背后交握踱步,端得一副目中无人:“J是浔城人,我以为是共识。”
“身份而已,想改也不麻烦。”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顾楠心底泛起嘀咕。
一时觉得身份暴露,转念一想,她始终戴着口罩墨镜,时间又已经过去五年,应该不至于。
“下次催眠什么时候?”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却仅仅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双臂伸展自然搭在沙发背上,脊背后仰。
明明抬头仰视,气场却似氛围的主宰者。
“怎么,你心情好了?”
顾楠满脸复杂:“有人说过你小心眼吗?”
男人黑眸眯起,淡声:“没机会。”
至于是别人没机会说,还是他没机会听到,无从得知。
“陆少。”管家站在门口,轻敲屋门欲言又止。
男人起身,大步离开:“时间确定后,我让人通知你。”
脚步声走远,顾楠思忖一会,自来熟的和管家搭话:“陆少?陆御时?”
管家端着假笑没接话,顾楠看着男人身影消失在拐角,脸上表情少了从容。
能被称为陆少,且还是查不出别墅主人的陆少,除了陆御时……
墨镜下双眸眯起,她回头看眼高楼耸立,迈出辰悦壹号的大门。
楼上,陆御时站在窗前,隔着窗子遥遥注视门前离开的背影,把手机丢给管家,眉目冷淡:“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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