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昌盛街那边有人闹事,围观人群堵住了街口占了去路,我们的马车暂时无法通行。”
永安道上,一位身着黑色袍服的侍卫躬身站在一辆金楠乌木马车旁回着话。
这辆马车厢顶被赭色云锦包裹,下坠一圈姚黄色盘龙结流苏,通车车身雕刻着各式繁复的卷云纹,两侧窗牖上挂着玄青色绉纱,只见其锦缎暗纹、金线锁边,以一己之力隔开了马车内外的不同世界。
马车车内三侧置座,正中端坐着一位男子,身着一袭褐色金丝锦袍,金冠束发,威仪俊秀,贵气非凡。
听见车外侍卫来报,男子面色不改,始终闭着眼睛,只有右手在缓慢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
坐在他身侧的男子一身月白色锦袍,玉冠之下朗目星眉,只是肤色略显苍白。他长指掀起窗牖上的绉纱,冲着车外侍卫说道:“知道了。”
说完,他冲着正中男子说道:“我下去看看。”
正中的男子仍闭着眼,只嗯了一声。
月白色锦袍男子抬起车帘,突然的凉风袭面,冷意侵入胸腔,忍不住清咳了两声。
咳停之后才冲着一旁满是关切的侍从说道:“阿弦,带几个人跟我过去。”
“是。”
被唤阿弦的侍从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几个身着相同服饰,手中配着宽刀的侍卫有序抬步向前。
阿弦领在几人之前,手中执着把剑,快步跟在月白男子身后。
几人途中路过一辆楠木马车,见两位妇人和一稚童频频扬起绉纱看向车外,面露担忧之色。
月白男子见她们的车驾像官员家眷等级,侧身向刚才报信的侍卫询问:“这是哪家的马车?”
对方恭敬回道:“是长平伯家的马车。”
长平伯……
不知想到了什么,月白男子脚步微顿,停了一瞬,随即又加快了脚步,动作间带了几分急切。
刚到昌盛街口,就见路口已经围满人群,堵住了全部去路,人群之内还不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男子眉头微皱。
身后几位侍卫看见如此情形,抬刀快步向前冲到男子前方,对着人群面露威色,举起手中的令牌,开始疏散众人。
人们看到这群人侍卫官服打扮,心生惧意,自觉散开,为他们腾出条去路。
月白男子疾步向前,穿过人群,只见人群之中骤然出现两张熟悉面庞。
只见赵源齐满脸愠怒,正要将手中的长棍打向蹲在地上的陆愿宁!
他心头一紧,急忙呵斥出声:“住手!”
往日温润的音色之中,夹杂着少见的摄人森冷。
这边赵源齐正想挥棍狠狠教训陆愿宁,却不料被一人声音打断了动作,怒意更甚,正要将长棍挥向这新来的不长眼的人,却在看清对方面容之后,一时惊地失了反应。
“世子?!”
长棍猛然脱手,砸向地面,赵源齐连忙躬身向前:“见过世子。”
世子?
李昱瑭?
听到赵源齐称其世子,陆愿宁收回动作,起身抬眼向那人看去。
一袭月白长袍,面色苍白,一双眼睛正含着不明意味看向自己。
果然是他。
那只虚弱的,太子狗腿子。
见陆愿宁还能自己起身,并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尘,李昱瑭内心舒了口气,这才向着面前行礼的赵源齐说道:“起身吧。”
“今日我随殿下巡查河务,回程途中凑巧见此处人群聚集……”
李昱瑭一边问话,一边隔着赵源齐看向陆愿宁。
只见她抹了抹嘴角血渍,然后走向一只长毛狸猫,两手将其抱起,收入怀中,抱着它刚走几步,丫鬟来寻,她却停在一处摊位旁边,向上轻跃一下,拽下了插在上面的一只竹蜻蜓,接着转头冲自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穿过人群离去。
全程未发一言,始终是那副冷淡面容。
哪怕是当下这混乱的场面。
她都是那副模样。
垂下眼帘,李昱瑭清咳几声,继续对着赵源齐说道:“刚见你身后家丁均携着棍棒,不知所谓何事?”
大盛国世风开放,尚武成风,可天子脚下,治安不容忽视。
长安城内虽然并未禁止个人携带刀枪做防身之用,却也规定除却官府巡查兵马,三人以上队伍不得全部手持武器,一经发现,就要被巡防官兵带走盘查。
赵源齐作为吏部侍郎之子,不会不知。
听到世子问话,赵源齐握紧拳头,心中暗骂遇到陆愿宁就没好事,刚才本想好好教训她一番,哪成想世子忽然出现救了她。
李昱瑭这人,这几年不知为何,竟意外地护着她……
想到这里,赵源齐心头本该发出去的怨气又沉了下去,变得愈发浓重。
可世子面前,他又不敢显露唐突。
于是只得编了个谎:“昨夜家中招了贼,今日我带了些人出来抓捕。”
“是吗?”
李昱瑭凝眉扫了眼面前将近十个持棒壮汉,见他们的眼神躲闪,眼神变得凌厉,继续问道:“抓个贼需要这么多人?看来这起偷盗案颇大,既然如此,为何不交由巡城兵马司去帮你查办?”
李昱瑭近两年任职于都察院,正协助巡查御史管理兵马司巡查京畿诸事。
赵源齐见他的话里有所猜测,且有意问罪,不肯罢休,只得俯身再次拱礼:“家贼而已,只怨微臣气性太大,才闹出此等动静,挡了贵人们的去路,臣自行请罪,回府闭门思过,望殿下和世子恕罪。”
看着他的恭敬模样,李昱瑭眸色深沉,不再发一言。
这边的陆愿宁抱着狸猫走向马车,丫鬟紫荆在一侧快步跟着,利落地将手中的黑色披风披在陆愿宁身上:“小姐迟迟未归,咱家夫人和伯爵夫人心下着急,又听人说这处闹出了动静,于是派我赶紧来寻了小姐回去。”
她边说边用手中丝绢擦拭着陆愿宁嘴边残留的血渍。
陆愿宁回忆着刚才与赵源齐打斗的情形,听到紫荆的话,便压下心中异样,安慰她道:“没事,恰巧在那遇到了赵源齐,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他那里吃亏。”
她让紫荆又理了理自己因打斗而弄乱的头发和配饰:“不必在母亲和舅母那里提及此事,免得增添忧虑。”
紫荆动作麻利,但也担忧:“今日咱们带出来不少婢子,我第一个被派出来寻你,但长时间没回去,不知道夫人们会不会再另派人过来。”
“无事,没闹出多大动静,回家最多被训斥几句。”
陆愿宁宽慰着紫荆,又用右臂颠了颠怀中的狸猫,惹得它抬起猫脸,满是懵懂地“喵?”了一声。
见此模样,陆愿宁玩心顿起,逗它一逗:“你倒是挺重。”
听到她说自己重,狸猫心头顿生委屈,前爪在陆愿宁身上划拨了几下表示不满,然后“喵~”了一声又把脸埋到了陆愿宁怀里,一副不理你、就不理你的表情。
惹得陆愿宁和紫荆都不由地笑出了声。
“表姐!”
见陆愿宁终于回来,阿瑶忍不住喊出了声,两位美妇人见到她,也终是松了一口气。
本想问她为何迟迟未归,是否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毛绒绒的物件。
还会动。
“阿宁怀里抱了只什么?”陆愿宁的娘亲,长平伯的妹妹徐锦仪出声询问。
陆愿宁走到马车前,将狸猫放到车架之上:“刚刚捡了只野狸,见它乖觉,便抱了回来想养在家中。”
狸子顺着她垂下的手臂从她的怀中脱离,轻轻落在车架之上,对着车内三人软软地“喵~”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车内,乖巧甚是模样,惹得阿瑶无比惊奇欣喜。
陆愿宁想起刚才它咬人的凶狠模样,心中笑骂它倒是会装。
不过这不是什么正事,见狸猫已钻进座位之下,一副困倦模样,她回神拉了拉阿瑶的小手,然后将自己紧握的右手伸到阿瑶面前,引得阿瑶再次睁大眼睛,哇地叫出了声。
“阿瑶将竹蜻蜓送给了表姐,表姐刚才帮阿瑶又抓了一只蜻蜓作为回礼。”
说着便松开了手,任由手中的真蜻蜓挥动翅膀,飞出了她的手心。
阿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车内乱飞的蜻蜓,异常欢喜。
怕阿瑶欢喜地过了头,陆愿宁又补了一句:“不过天色渐晚,蜻蜓日落后也要归家,否则会被家人责怪,阿瑶到家前记得放蜻蜓归家。”
阿瑶很听表姐的话,点点头,乖乖地回答:“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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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瑭回到马车内,坐在正中的男子终是睁开了双眼,眼神里天生的威仪之间夹杂着一丝兴味,看向他说道:
“听说阿瑭又遇见了陆家那位姑娘?”
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调笑,李昱瑭冷白的面容上染了抹霁色:“只是恰巧而已,表哥切莫取笑我。”
见李昱瑭此种模样,男子轻笑,又重新阖上了眼,却也留了一句:
“恰巧才好,恰好才证明你们二人之间颇有缘分。”
缘分……
李昱瑭垂下眸子,心里嚼着这个词,情绪翻涌,似乎在试图冲破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正要强迫自己转移心绪,正中的男子突然又开了口:
“倘若阿瑭真的喜欢陆姑娘,阿兄自会帮你去跟父皇请旨赐婚,圆了你这三年来的辗转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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