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上的伤口在三天后结了痂。
当晚放电影，看放牛班的春天。在结尾离开的地方，也是下课的时候，八班班主任胡彬在讲台上说:“学校安排明天上午去做肺结核筛查……”
话一出，只有电影光源的教室浮出一片低呼。
“大家不用紧张哈，正常体检，主要检查这个，只是提前了。”胡班主任抬起的手不停下压，再起。
学校原来定在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三去体检，也没几天时间，突然的提前加上有个女生一直没回来，脑子快的已经多想了。
有人直白发问:“是我们班提前，还是都要？”
有人嘻哈，“那明天上午不用军训了!”
有人开头，有人跟，不社恐的纷纷发出疑问，七嘴八舌，密闭的空间里话挤话。
胡彬老师像个初上讲台的学生，手足无措，“有问题一个个来啊……”
明显效果不佳。
泄露的弱势引起得寸进尺，一个坐后排的男同学不断追问，“老师你还没回我！”
不小的声音刺出，不善的语气挑\逗气氛，在教室越发嘈杂时，杜承梦猛地捶了下课桌，“吵什么吵!”
一秒寂静，其他人扭头寻人。
那男生不甘示弱道:“就你最大声吧。”
杜承梦没搭理他，抱肩靠上椅背，当人跳梁小丑。
柏束特意瞟那人一眼，出了声，“还是听老师说吧，早讲完咱们早回去。”
廖星海:“是呗!老师你还有啥要说的。”
“没什么了，明天八点到教室结合，大家记得吃早饭，不要空腹。”胡彬擦掉脖子上的汗，“检查完后都好好休息，不用军训，后天军训汇演。”
同学们嗷起嗓子，还要汇演啊。
嗷一半有人摁开灯，亮瞎人眼，“谁啊！站出来!”瞬间换了攻击对象。
那人嘻嘻傻笑，翻过桌面逃进走廊，立马有人去追。
“不要打闹……”胡彬的话落后半步。
柏束坐里面，等杜承梦出去了才起来。
方才突出的刺头一腿挡过杜承梦的路，先一步过去，顺便丢下个白眼，“多管闲事。”
骑士同学稳重如山，没给一点眼色，继续走自己的路。
廖星海打了个哈欠，“高中还有这种人，中二期没过啊？”她今天洗了头，寄宿生不让带电器，头发是自然干的，没有扎，本来就卷的头发显得更乱。
施嘉美是短发，发色很黑，离得近能闻到洗发水味，是种水果香。
有很多男生偷看她，外班的也有，堵在后门磨磨蹭蹭，还有双手\插\裤兜里来回走的。
她一个都没看，立在廖星海身后，嘴角浅浅的笑意。
廖星海转身回座位找了个本子，撕掉有字的那页，揉成团握进手心，眯起一只眼，冲最角落的地方一扔。
轻飘飘的纸团没有半路摔跤，带着昂扬的气势飞出条漂亮弧线，“啪”一声砸到某人头上，再骨碌碌滚到混血儿桌面，笔袋半路劫道。
万潜抬起一张没睡饱的脸，发呆。
混血儿脑回路不同寻常，把纸团赶到万潜胳膊边，真诚道:“A gitr for you.”
万潜回应直接，起身手一抓一甩，丢进垃圾桶，走出教室。
别说，丢垃圾挺方便的。
廖星海对他背影喊:“好心叫你起床呢!”
她问混血儿，“这人是不是很没礼貌？”
蒋中雯:“是啊大妹子。”
几人嗖一下盯他。
混血儿无辜回看，“What's the matter?”
混血儿很快闪出教室，廖星海和施嘉美并排走，她微低头嘀咕，“那一股方言味是他说的吧？我没听错？”
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柏束没往后门出，溜达到讲台边，“老师你还没走啊？”
说着踏上台子，帮忙合上黑板。
“我等你们走了关灯。”
胡彬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柏束昨天听一个同学说，整个一年级里，只有他们班班主任是刚毕业。今天一观察，似乎还有点社恐。
“老师，你跟我们说谁最后走谁关灯就行。”柏束没了解过教师该怎么成为一个教师，细想从前，老师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创新危险，只能模仿。说来，老师和学生大多数是在互相观察，欺上弱势的老师，躲开强势的老师；对于刺头学生，要知他喜好软硬，踩点上场。两者间，不是知识的传递与接收这样简单的关系。
“没事，怕你们忘了。”胡彬发出一声短暂的笑音，把粉笔盒放到角落，拿着干抹布擦讲桌，从这边过去，再从那边回来。
柏束随口转移话题，“班上这几天一直少了个人，是病了吗？”
胡彬叹息一声，下意识道:“是啊，太可惜了，那女生全县中考第一，刚开学就要休学。”
话落，他扭头看来，眼睛里有说漏嘴的尴尬。
柏束装没听懂，“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不是什么大病，好好吃药静养能好。”胡彬糊弄他，没一点怀疑，“我记得你是走读生，赶紧回去休息吧。”
告别老师，柏束去车棚找自行车，787突然跳出来，乌漆嘛黑和夜色完美融合的一团，两个像手电筒的绿眼睛，惊悚感拉满，差点一脚踹飞。
柏束拎它进车篮，“对自己的毛色有点自知之明好吗？大晚上谁看得见你，还有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俩绿灯一眨一眨，“我特意花积分搞的，给你照路啊。”
“嘘!”柏束张望四周，没发现人，吓唬它，“在外面别说话!别人发现会抓你去做研究!”
787不高兴，“这样说话很贵的你知道吗，我特意花积分弄的，你咋什么都不满意。”
熟悉的语句，不实惠的作用，787像个败家子。
柏束让它把“手电筒”关了，骑车出校门。校门口比里面热闹，几个小吃摊上堵着很多人。
787口水嘀嗒，“好香的淀粉肠，煎饼果子，狼牙土豆炸串烤鸡腿!”
它不说要吃，用两只绿油油的大眼睛盯着柏束，一眨一眨，尾巴像狗子那样晃成风扇，妄图卖萌得食。
“你是猫，还是狗猫啊？”柏束避开人群，远离散发罪恶的地界，才伸出手碰了下787的尾巴尖。
那条细长柔软的尾巴随着自行车的远离，摇晃的弧度越来越小，最后怏怏不动了。
柏束和它谈条件，“你想办法给我开点挂，我以后天天弄好吃的给你，行不？”
787是只气量小的咪，闻言扭过身，用屁股对准他。
柏束弹它耳朵，“小气猫。”
柏束家不远，骑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周围的商铺都关上门，只有几个小吃店还开着，想赚点学生生意。
787馋得很，老远闻到这几家店的香味，又转回身体，“我要看看你的诚意!这几家我都要吃!现在就要!”
一家麻辣烫，一家卤味，一家汉堡。
“你狮子大开口啊？！”柏束急刹车，在一个拐角前停下，手戳787脑袋，“不看你的小身板也要看看我的钱包啊！我一个月就那几百块，你一开口干一半，之后去吃西北风吧！”
787咬他，没咬到，两个粉肉垫按到车篮边上，想跳车，“我不理你了!大骗子!”
柏束一手把它推回去，腿提起，踩上脚踏，刚驶出几轮，拐角另一边猛地撞来一辆自行车，“我靠!”
还好双方速度不快，两位车主抬头一见，都一愣。
柏束说:“好哇，碰见你果然没好事。”
对面的人正是燕云回，这家伙晚上跑得快，胡彬一说走座位就空了，按理说该到了家，现在却还在外面，一身校服没换下来，过来和去的方向都不是他家。
燕云回瞧他一眼，眼睛滑到缩成团偷瞄他的787身上，没回话，而是转头对后面说:“唐阿姨，你没事吧？”
这条路只有一个路灯，刚好在对面，朦胧的灯光敞不到这头，如果不是熟悉，柏束会以为撞上的是个不认识的同校生。
他闻声，车胎上前滑了下，借这灯光，瞧清燕云回的后座确实有个人。
那是个身躯蓬松，长相清苦的女人，一条乌黑厚长的麻花辫从脑后蜿蜒至大腿，绵软的胳膊裸到指尖。
她很白，县里这年纪的妇女少有那样白的，显得有些苍冷。
“没事，没事。”唐阿姨先对燕云回笑了下，再移过脸，面向柏束，她的笑冲去长相的苦味，留下点儿甘甜，“是你啊小同学。”
柏束一怔，摸了摸后脑，没有对她的印象。
“上次在菜市场，你捡到我掉的钱，是十三块，还记得吗？”
脑子里多出一段迷蒙的记忆，几张零散的纸钱折在一起，瘫在两个菜摊子间的缝隙下。他捡出来，犹豫要不要问摊主，一个女人满脸着急回来，问摊主有没有捡到钱，两张五元，三张一元。
那是中考不久后的事。
垃圾787，复活一个他，记忆捅成莲蓬。
柏束从来不知道自己急性这么差，不会影响他学习吧？!
“你还养了小猫啊。”唐阿姨没有伸手逗，787趴到车篮边上撒娇卖乖，尾巴摇得欢快，狗里狗气。
只有柏束听得到的声音在喊:“她身上有小鱼干的气味!喂我喂我!”
唐阿姨奇道:“很少有这样亲人的猫呢。”
柏束无话可说，突然感受到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嘴角下意识一撇，对上燕云回的视线。
燕云回的眼神有些狐疑，“你一个人，那我听到的对话声，是你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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