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虏。建文却一把按住他坚实的手臂，目光扫过程破虏以及身后仅存的七八名伤痕累累的卫士，声音沉痛而坚定，“自离开金陵那日起，朕……我便已不再是天子。这些年来，累得诸位兄弟舍生忘死，十不存一，允炆心中，早已将诸位视为手足兄弟。今日，你我同生共死，绝不再弃任何一人。”
他话语中的真挚与悲怮，让程破虏等铁血汉子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程将军稍安，”了尘老僧忽然俯身，不顾年迈，用双手急速扒开脚下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下，竟露出一块刻满奇异梵文与道纹的青铜板。了尘双手按在青铜板特定的几个符文上，体内残存的内力缓缓灌注，说道：“当年太祖高皇帝为防万一，曾密令凉国公蓝玉于此地修建密道，以作东山再起之资。老衲原以为此生再无启用之日。”
随着他内力的注入，青铜板上的符文次第亮起微光。紧接着，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转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沉睡了数百年的巨兽正在苏醒。众人脚下地面微颤，毗庐寺残破大殿之内，那八尊姿态各异的石佛，竟缓缓自行移动方位，露出了中央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阴冷的地风从中倒卷而出，带着尘封的泥土气息。
“地宫。真有地宫。”岩阿桑惊喜叫道。
就在这时，锦衣卫的先头部队已冲破风雪，出现在数十丈外，弩箭上弦之声不绝于耳。
“进地宫。”程破虏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建文，与众人迅速退入洞口。了尘最后进入，在洞内壁上一处机括一拍，石佛再次隆隆合拢，将外界风雪与杀机隔绝。
地宫内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程破虏晃亮火折，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四壁皆是巨大青石垒成，刻有模糊的壁画，描绘着军伍、仪仗，依稀是明军规制。
众人小心翼翼前行约莫一炷香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整齐地排列着三十六盏青铜灯盏，灯盏造型古朴，内里不知是何灯油，竟在众人踏入此地的瞬间无风自燃，散发出稳定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地宫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灯光，可见四周石壁上绘满了色彩斑斓、内容诡奇的壁画。有上古先民祭祀火焰的场景，有巨龙腾云驾雾的雄姿，更有大明龙旗与赤色火焰交织融合的奇异图案。
了尘颤抖着抚摸壁画上那龙旗与火焰交融之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原来如此，太祖皇帝早已算到今日之局。这西望山本是上古火精得道之所，其本源气息，竟与我朱明皇室的龙脉之气同源共根，相辅相成，此地乃是太祖为子孙预留的一线生机。”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生。地宫穹顶之上，对应着外界天门石柱的方向，岩石竟变得透明起来，一道纯粹由赤光凝聚而成的光柱，无视厚厚山体的阻隔，悍然穿透而下，不偏不倚，正正照射在建文眉心之上。
“呃啊——”建文只觉得一股灼热无比、霸道无匹的洪流强行涌入脑海，眼前赤红一片，周身经脉如遭火焚，剧痛难当，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程破虏与了尘大惊，正要上前，却见建文怀中那半块玉玺再次发热，裂缝中的龙血金砂如同受到召唤，汹涌而出，并非散落，而是在建文身前空中迅速凝聚、编织，最终化作一卷非帛非纸、完全由金光构成的古老经卷虚影。
经卷之上，四个古朴篆文熠熠生辉：太虚火典。
与此同时，岩阿桑指着建文惊呼：“允炆大哥，你的眼睛？”
众人望去，只见建文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竟完全变成了赤金之色，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微缩的火焰在静静燃烧，散发着威严而神秘的气息。
地宫之外，山腰处。正指挥手下试图撬动石佛的锦衣卫指挥使，突然感到座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无论如何鞭打，竟都朝着天门石柱的方向跪伏下去，瑟瑟发抖。众锦衣卫亦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压迫，阵型微微骚动。
“妖法，定是建文余孽的妖法，”那指挥使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用雷火弹给本官炸开这鬼地方。”
地宫之内，程破虏感受到外界动静，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他目光扫过太虚火典的虚影，又看向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但眸中赤金未褪的建文，心知陛下已得莫大机缘，亦是成了朝廷必杀的目标。他沉声道：“允炆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寻找其他出口。”
了尘亦强压激动，指向壁画一角：“你们看，这里描绘的，似乎不仅是历史，更像是一幅地图，指引向更深处。等等，这角落里为何画着一个戴斗笠的隐士？”
山外忽然传来一阵诡谲莫测、忽高忽低的笛声，不似中原音律。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的石缝、土壤中传来，无数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毒蛇，如同潮水般涌出，竟反向朝着锦衣卫的队伍噬咬而去。
场面顿时大乱。
一个头插七彩雄羽、身披斑斓苗服的老者，手持一根古怪的木笛，出现在毗庐寺残垣断壁之上，正是附近苗寨最具威望的巴戈长老。他朗声道：“汉家皇帝莫怕。我们蚩尤大帝的子孙，世代居住于此，最懂如何对付这些不请自来的豺狼。”说着，从腰间皮囊抓出一把腥臭的暗红色药粉，运力撒出。药粉沾上蛇身，那些毒蛇更是狂性大发，死死缠住最近的锦衣卫撕咬。
雪夜下的厮杀，因这意外介入的苗疆力量，变得更加混乱与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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