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米帕(2)

“菲利,你父亲烦恼的,并非寻常的政务。”米帕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却字字清晰,“年迈的女王,维多利亚陛下,她的时代已经持续了太久,她感受到了时光无情的流逝。她听说了关于你——一个被宣告死亡的男孩奇迹般存活至今的传闻,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方法’。”

菲利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明白了父亲紧锁的眉头从何而来。女王的秘密命令......延长寿命?为了这个目的?

“女王陛下,”米帕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带着千斤重担,“希望你的父亲,或者说,希望通过你的父亲,找到我,以及那个‘方法’。她渴望的,是像你一样,对抗时间的法则。”

窗外,伦敦的喧嚣隐约传来,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菲利站在寂静的书店中央,终于明白,父亲的困扰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复杂。

这不再仅仅是为女王效劳,而是卷入了一场关乎生命本质、权力与禁忌的漩涡中心。

而他,这个因禁忌方法才得以存活的少年,恰恰是这场风暴的焦点之一。

“我宁愿我已经死了。”菲利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句话,重重的把书放回书架。

.

“我宁愿我已经死了。”

这句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伴随着《古代航路考》被重重放回书架的闷响,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刺耳。菲利转过身,背对着米帕,瘦削的肩膀微微绷紧。那句决绝的话并非指向米帕,也不是真的厌世,而是一种被巨大压力碾碎后,从心底最脆弱处溢出的、带着自毁倾向的绝望。

米帕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闭的、名为“责任”与“宿命”的沉重铁门。门后涌出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回忆洪流。

“你要成为一名医生,菲利。”

父亲的声音,不是在温暖的炉火旁,而是在冰冷肃穆的书房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时他刚经历过一次严重的发病,刚从米帕那里得到又一次“巩固”治疗,身体还虚弱得无法下床。

“不是为了悬壶济世,我的儿子,”父亲俯下身,灰色的眼睛——与他如此相似,却多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沉重,紧紧盯着他,“是为了你自己。只有真正理解你身体里流淌的究竟是什么,你才能最终战胜它。我们家族的希望,在你身上。”

成为医生,不是为了拯救他人,而是为了解剖自己,是为了在无尽的医学典籍和实验数据中,寻找自己得以苟延残喘的奥秘。

这个目标,从他懂事起,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命运里。

他是独子。是伯爵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这个头衔不是荣耀,是枷锁。在他之下,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天真烂漫,尚且不懂家族头顶悬着的利剑。所有的期望,所有的压力,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他的课程表密密麻麻,令人窒息。除了那些为未来伯爵准备的——拉丁文、希腊文、历史、政治、经济、马术、剑术——还有为他“特殊使命”准备的:繁重的解剖学、生理学、化学......书房里堆满了比他个子还高的医学专著,那些描绘着人体内部结构的图谱,在他眼里,就是一幅幅关于自身命运的、冰冷而残酷的预言。

他常常在深夜,对着摇曳的烛光,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那些知识不是力量,是不断提醒他“你是不正常的”、“你是脆弱的”、“你需要被研究”的诅咒。

他喘不过气,仿佛那些厚重的书籍、那些期望的目光,都化作了实质的重量,挤压着他的胸腔,剥夺着他本就稀薄的空气。

他走在阳光下,穿着精致的礼服,举止优雅,被仆人们恭敬地称为“少爷”,被社交圈视为未来的大人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是一个被疾病和期望共同啃噬的空壳。他努力学习一切,拼命达到所有要求,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恐惧——恐惧让父亲失望,恐惧让家族蒙羞,恐惧那随时可能夺走他生命的“老毛病”。

而现在,米帕告诉他,连他这具依靠禁忌手段才得以存活的、沉重的身体,都成了女王觊觎的目标,成了父亲陷入困境的根源......

这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那句——“我宁愿我已经死了。”

如果当初没有救活他,父亲就不会因为知晓“方法”而被女王逼迫,家族也不会卷入如此危险的漩涡。他这条“偷”来的生命,不仅没有带来荣耀和轻松,反而成了所有麻烦和危险的导火索。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唯一可能理解他处境的人,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更深、更沉的窒息感,如同伦敦永不消散的浓雾,将他紧紧包裹,无处可逃。

米帕注视着少年紧绷的背影,那单薄的肩膀仿佛承载着整个时代的重量。在菲利那句近乎决绝的“我宁愿我已经死了”之后,书店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尘埃在斜照的光柱中无声浮沉。

然而,出乎意料地,米帕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并非嘲讽,也非冷漠,而是一种......看到某种有趣可能性时,自然流露的探究。

这孩子身上有种被极度压抑后迸发出的尖锐,一种在绝望土壤中挣扎求生的韧性。他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却依然试图挺身而出,想为父亲分担。这份心志,远比他的贵族头衔或者病弱的身体更有价值。

一个自幼在生死边缘徘徊,被迫钻研医学,又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年轻伯爵继承人?

米帕深红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计算般的光芒。若是加以引导,若是他能真正学有所成,突破那些世俗的桎梏......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他能成为一股不可多得的力量,甚至......为那座远在时空之外的、沉默观察着这个世界的“元老院”所用。

就在菲利深吸一口气,似乎准备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时,米帕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精准地荡开了涟漪:

“小伯爵。”

少年离去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米帕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诱惑力:“你就不好奇吗?抛开你父亲的压力,抛开女王的渴望,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我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菲利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锁。那里面锁着的,不仅是他生命的奥秘,或许还有超越他现在所能理解的、关于这个世界另一面的真相。

菲利停在原地,背影僵硬。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冰碴子的冷笑。

“不好奇。”

这三个字清晰、干脆,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掷回给米帕。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径直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上的铜铃因这略显粗暴的动作发出一串急促而不安的叮当声。门外,伦敦下午浑浊的光线和喧嚣的声浪瞬间涌入,吞噬了他离去的身影,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再次将书店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书店内,米帕站在原地,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算计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他深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和重新评估的复杂情绪。他轻轻“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孩子......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也更......有趣。

他以为抛出那个关于“方法”的诱饵,足以勾起任何一个濒死获救之人最基本的好奇心,更何况是菲利这样聪明且深受其困扰的少年。他低估了菲利内心的骄傲,以及那被巨大压力扭曲成的、近乎偏执的抗拒。

菲利快步走在肮脏的街道上,仿佛要将书店里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彻底甩在身后。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驱散了片刻前那自怨自艾的绝望。

米帕那种将他视为潜在“工具”或“研究对象”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从父亲,从医生,甚至从镜中的自己那里。他厌恶这种感觉。

他们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真以为他还是那个躺在床上、任由命运摆布的孱弱孩童?

他灰色的眼眸扫过街道角落那些蜷缩着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的流浪儿。几个便士,一块不那么硬的面包,就能让他们成为伦敦最不起眼却也最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

他早就利用这些“小影子”,悄无声息地编织起自己的信息网络。

他调查过“莫里森书店”,不止一次。在那些米帕以为他只是在安静看书的时间里,他留意过书店里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某些只在深夜开启的隐秘通道的痕迹,书架后偶尔传来的、绝非人类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米帕本人那数十年不变的年轻容貌。

伦敦地下流传的关于“暗夜贵族”、关于永生族类的古老传说,并非空穴来风。他翻阅过家族藏书楼里那些蒙尘的、被视为荒诞记录的秘辛,将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早就知道。

知道米帕并非普通人类,知道那所谓的“方法”必然与吸血鬼那黑暗而古老的力量息息相关。他甚至知道,在伦敦迷宫般的地下世界,在那污水横流、凡人绝迹的深处,潜藏着属于这些暗夜生物的巢穴和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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