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画

夕阳西下,暖暖的阳光泼洒在每日被清洁阿姨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再反射回来,打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我加快了眨眼睛的频率,试图缓解眼周的酸涩之感。

毫无效果,我心想。但我努力坚持着,一边保持着笔挺的站姿。

我叫姜满,刚刚十九岁,如你所见,是一名保安。作为一个只有高中文凭而又四体不勤的年轻人,能在寸土寸金的B城找到这份看守的工作,我非常满足。

能得到这份工作,我也走了点后门。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生理上的父亲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我小的时候生活十分优渥,鞋底几乎没有挨到过多余的尘埃。

拜良好的营养与适当的运动(主要是动脑)所赐,我一直发育良好,并且从初中开始猛长个子,初二就蹿到了一米七。

后来我的父亲迷上了菠菜,日夜流连在不同的赌场,输得双眼通红。

开始他只是不见人影,再到许多陌生或熟悉的大人逢年过节到访,一直呆到深夜,当然他们手上并没有带节礼,最后留下满屋子的烟蒂和果皮,皱着眉悻悻离开。

此时姜大冶就会恰如其分地披着一身寒气嘿嘿笑着迈进家门,手上也许会拎着果篮,有时是吃剩的夜宵和啤酒。

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本,冷着脸打扫起家里的卫生,任由他带回来的东西变得冰凉,然后第二天出现在垃圾桶里。

后来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几乎变成了空屋。我在凌晨三点抱着被子被债主轰出家门,从此过上了饱一顿饥一顿的流离生活。

我个子不矮,虽然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但是还是在管理不严格的黑餐馆找到了工作。我端过盘子刷过厕所当过拣菜工,尽管工资只有正常员工的一半。我还是很感激那个大肚腩的老板兼厨师长,因此每次他和收银员在仓库里算账目时,我都有关掉监控,并且之后好好的打扫卫生。

只是有回我去到家里给他送账本,恰好撞见老板娘从他挂在玄关的厨师服里翻出了半瓶红色亮片指甲油,夫妻二人为此大闹一场。

虽然我十分懂事并且及时掩上了门。但这样的丢脸事被我撞见,老板抹不开面子,一时间又气又恼。偏偏舍不得我价格低廉而且做事麻溜,恼羞成怒之下又一次削减了我的工资。尽管如此,他能接纳未成年的我打工,能给我一口饭吃,我还是心存感激。

如是几年,在班主任和同学不着痕迹的帮助下,我磕磕绊绊地读完了高中,只是长期的日夜颠倒加营养不良,我的身高始终没有蹿上一米八。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本市一所较好的大学,本来以为从此前途一片坦荡,但是我的奇葩父亲又一次出现了,我的助学贷款被他尽数骗走,一直照顾我的外婆伤心自责之下中风昏迷。我没有时间对月伤感和迎风流泪,冷静地把录取通知书塞进床垫下面,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外婆,用双肩扛起家庭的重担。

现在把时间拨到半年前,父亲的发小,也是少数几个没有和他决裂的朋友王叔找到了我,在他的帮助下我获得了这份保安的工作。这也算是我那所谓的生理上的父亲最后结下的一点善缘了。

只是我按照他的要求,西装笔挺地走进会议室接受面试时,出了一点小岔子。

本来前面都很顺畅,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加上王叔早早地帮我打好了招呼。我又表现良好,唇齿间吐露出的话语自然又大方。加上面试官们对我频频点头,好似看着烤架上的一只金黄流油的蜜鸡,正在店员精准的刀法下露出汁水充沛的胸脯,似乎相当之满意。

只是到了最后,坐在最中间的HR表示,我实在是太严肃了,想让我微笑一下缓和气氛。我犹豫了很久,直到他再一次出声催促,我才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笑。这个假笑保持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反正很长时间里,整个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当然最终我还是得到了这份工作,只是等在一旁的王叔,于面试之后单独找到我,诚恳地建议我维持现状,不用勉强自己,我自然是从善如流。

上(mo)了半年班(yu),我掌握了充沛而娴熟的技巧。不需要看手表,我已经可以熟练的从建筑和树木的影子推断出现在的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就快要下班了,我想着,今天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呢。

多年以后,高坐在黄金王座上的我回忆起一切的开端,眼前浮现的依旧是那片如水波荡漾般的耀眼阳光。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只是三小时之后,我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将过去十几年的安定日子尽数打个粉碎,只是那时的我,清澈又愚蠢,什么都不知道。

……

城市的另一边,又一巷。

巷子深处开着一间旧书屋,门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勉强可以看清屋内的陈设。架子上的书大部分都是盗版的,报纸杂志太久没人整理,乱糟糟地挤在一团,封面几乎都被灰尘淹没了。少部分较低处的书籍大概是偶尔被清理过几次,稍微干净两分,但也都是破破烂烂的。

桌上摆着半桶吃剩的泡面,面早已经泡发了,红油凝固在叉子上。像是B城仅剩的一点余晖,勉为其难地施舍给老城区的居民。

周围的建筑上大都打上了大大的红色字体——拆。

人几乎都搬空了,这盏灯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只有南风傻不拉唧的从巷子这边追到那边,带着起几片叶子奔向远方。

姜大冶坐在一张花梨木为支架的藤木椅上,偶尔因为他酣睡中偶尔的梦呓声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响声。

一只翘着的二郎腿随意搭在捆旧报纸上。他脸上盖着本封面掉了一半的书,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个半个裙子捞到大腿根的少妇。

盗版的印刷实在是不行,除了身体曲线曼妙,其他的都糊成一团,侧脸几乎成了一条线,但这显然不妨碍它被人反复观瞻。整本书皱皱巴巴,和它的主人一样。

隐约的暮色中,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踢着易拉罐越走越近,鼻涕吊在嘴上,他不时醒醒鼻子,将鼻涕重新送回出处。易拉罐一路哗啦哗啦乱响,惊飞了枯枝上几只晚归的鸟雀。哇的一声,化作天边数道黑影,不知掠到哪里去了。

远远望见前方那盏熟悉的明灯,小孩的步伐愈发拖拉,不知怎的没收住力,没轻没重地一脚踹到罐子边缘,砰的一声斜掠过去,恰好命中姜大冶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这声势死人都能被弄醒。

小破孩干了坏事,一时间吓得呆愣在原地。乌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觉出情况不妙。一把捞起肩上半掉不掉的书包,撒开脚丫就一阵疯跑,很快就没入巷子深处,不见了踪影。

姜大冶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脸上犹带着惺忪之色,半天睁不开眼。淡淡的铁锈味在嘴巴里面弥漫。搭在脸上的书也顺势滑落在地上,把椅子旁边的啤酒瓶带倒了两个,咕噜噜滚到门边。

他揉着眼睛捂着嘴,哪怕落魄了这么多年,但姜大冶的脾气从来就没有好过,这会子一股脑儿涌上来,张了嘴就要骂人。

睁眼一瞧,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他不过心念一动就把来龙去脉猜了个**不离十,眼见这里马上要拆迁了,而且确实也没有抓到现行。即将脱离这个鸟不拉屎地方的喜悦还是盖过了刚刚冒头的怒意,也不欲与旁人多计较,少不得忍了下来。

姜大冶从陈旧感十足的躺椅上坐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狗窝,虽然只是把一堆书推到另一堆书上而已,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又把洒落一地啤酒瓶捡起来扔进酒箱里,慢悠悠地把手伸到门后面,准确地捏住了灯绳。

当黑暗淹没小屋的那一刻,有本书兴许是没放稳,兴许是被灯绳带倒了,砰的一下砸在姜大冶的脸上,他只感觉鼻子一酸,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喷涌而出。那句没骂出来的脏话终究还是送给了空气。

操。

姜大冶刚好还没松手,复又拉亮了灯,刷刷抽了几张纸巾捂住鼻子,这血还出得很多,滴滴答答地淌个不停。他心中冒着火,一脚踢上罪魁祸首,那本书滴溜溜旋转着撞上了门槛,又打着旋儿飞回来,恰好落在他脚边。

姜大冶又是一脚踹过去,这回不知怎的踢了个空,自己倒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此刻他已经气到嘴唇都在发抖,恨恨地抄起地上的书,欲要重重地砸到地上。

甫一入手,姜大冶就觉出不对来。这个小破书摊有什么书他再清楚不过了,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本。

整本书干净得不可思议,封面什么字也没有,色泽是纯净高洁的乳白,灯光下呈现丝绸一般的质感,触手温润如羊脂玉膏。他好歹做古董生意阔过几年,见识过不少稀奇玩意,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材质的东西。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他好歹冷静下来,慢悠悠地把屁股放回到藤椅上,翻开那本神秘的书籍。

不出意外,这绝不是古董——因为它是一本漫画书。

现代漫画最早起源于19世纪的欧洲,最初以讽刺漫画为主,算是一种较为新兴的视觉艺术形式。如果要论古董,哪怕是名家著作,也还得再放个几百年。

出人意外的是,漫画里面居然出现了姜大冶本人,不过是身受重伤的状态,身上还盖着条白布,一只戴着金表的手垂落在担架旁,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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