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季无衡便来到了义父的屋子,看见还在昏睡的义父,桌旁顾夕颜和沐恩正趴睡着。季无衡放轻了脚步,替义父把脉,见义父脉息稳定,知道他已无大碍了。他动作轻柔地将义父的手重新放回被窝,这时义父却悠悠醒了过来。
“无衡……”谷主的声音疲惫而沧桑,他抬眼望见了趴在桌上的顾夕颜和沐恩,轻轻地说了句“别怪她。”季无衡惊讶地看着义父,义父受了这番罪竟然醒来第一句话是替她求情。这太不像义父的做派了。“义父……”
知道无衡心中存惑,谷主坚定地说道:“她是无心之过。这几个月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她对老夫是真心的好。她和外面那些女子……”谷主咳了几声继续说道:“她……她不一样。”“我知道了。”季无衡点了点头“义父,别说话了,你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听到咳嗽声,顾夕颜和沐恩都惊醒了过来。沐恩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谷主:“师公,你喝点水。”季无衡将义父扶起,倚靠在床头,让他喝了水。“师公,你好点了吗?”沐恩关切地望着依旧虚弱苍白的师公。
“我没事……”谷主望向站在桌边局促不安的顾夕颜,轻声唤她:“你过来顾丫头。”见谷主叫自己,顾夕颜赶紧走了过去,紧张地看着谷主。她不安且担忧的眼神,让谷主心头一暖。他故作轻松地说道:“顾丫头,这回老夫命大,以后,可别再采什么蘑菇了。万一下回咱们吃了什么剧毒的东西,无衡再怎么妙手回春恐怕也不能和阎罗王抢人了。”
望着谷主宽容的目光,顾夕颜的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见她哭了,谷主吓了一跳:“傻丫头,我又没怪你,你哭什么?”顾夕颜摇摇头却哭得更厉害。“无衡,你快告诉她,我们都不怪她,叫她别哭了。老夫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谷主手足无措地看着顾夕颜,他医术精湛武功了得,却没学会如何安抚女人,尤其是哭闹的女人。
“别哭了。”季无衡皱眉,从袖中抽出一块方巾递给了顾夕颜。他和义父一样,最怕女子哭泣。师父不会的,他也不会啊。顾夕颜接过方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抬头望着谷主,一脸懊恼的说:“石老前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乱了。”
“好了好了,这事过去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了。”挥了挥手,谷主撵走他们,他害怕顾夕颜继续哭下去,自己会头疼欲裂。“是。“应了声,顾夕颜和沐恩起身离开,季无衡随后走了出来。沐恩有些困倦,先行离开了。顾夕颜在不远处等待季无衡。
季无衡一出来便看见了站在庭院里的顾夕颜,她身体娇弱,身形憔悴,眼神却清澈明亮。“你等我?”没想到她会等他,季无衡有些讶异。顾夕颜点了点头,“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无知,害了石老前辈。如果这次他有什么好歹,我会以死谢罪。”
“义父已经说了不怪罪你,你不必多想。”季无衡凝视着她,心里有些担忧她单薄的身子是否经受得住。关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以什么立场去关心她?连他自己都没厘清这一股莫名且莽撞的情愫,又如何能与她说出?
“那你呢?你怪我吗?”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知道他的想法。唐突地问出口,顾夕颜觉得自己有点傻。他那么在乎他义父,怎么可能不怪她呢?她真是多此一问。
“你在乎吗?”季无衡动情地凝视着她璀璨的双眸,一瞬都不敢移动,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眼神。迎着他热切的注视,顾夕颜想张开嘴回答他,却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用了地点了点头,期待他的答复。
“义父都不怪你,我自然也不会再怪你。”是,看到义父饱受折磨的样子,他怪过她。可是心中的一缕牵挂却驱使他第一时间去医治她。见她心中愧疚,他亦不忍责备。见她守候在义父床前,他也为她忧心。
得到他的宽恕,顾夕颜心头一松。多好啊,他不怪她了。她对石老前辈充满了愧疚,对沐恩的关心充满感激,却唯独害怕他不谅解自己。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他的看法。
顾夕颜抬头望着季无衡,他仍然深深地望着自己,那目光里竟然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深情。顾夕颜心头一惊,不,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他怎么会?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夕颜也不敢再迎接他热切的目光。“我先回去了。”匆忙告别,顾夕颜急匆匆地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跑去。
季无衡注视着她逃离的背影,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他第一次对女人动心,这怦然的心动,莽撞的情愫一股脑涌上心头,他努力想要克制,却还是在她表示在乎的那一刹那倾泻而出。
午饭时,季无衡留在义父屋里,喂他喝了些清粥,又喝了些培本固元的汤药,见他睡下后才前往药房,去配置新的药物来克制义父体内的毒。到了晚膳时,顾夕颜也没有出来吃饭。沐恩说去叫了她,见她睡着了,便没有叫醒她。
没见到顾夕颜,谷主也有些担忧,怕她是夜里照顾自己的时候累着了。“顾丫头定是累着了,罢了,让她歇着吧。”季无衡没有答话,心里却有些担忧。她真的是累了吗?还是,她怕他,怕遇见他会尴尬,所以故意避而不见?
是夜,陪义父说了会话,等义父睡了,季无衡才离开。他特地绕到顾夕颜屋外,轻轻地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等了半晌,见她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季无衡颇为担心地推开她的门走了进去。她,睡觉都不锁门的吗?季无衡皱了皱眉头,这个习惯可不好。虽说在这里很安全,可是,难道她从前生活在外头也是这样不设防吗?
走到她的床前,见她呼吸均匀,脸色晕红睡的很沉,他替她掩好被子就准备回去。拉扯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却被她脸上异常的温度烫了手。他摸了摸她的头,才知道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因为发热的缘故。
季无衡赶紧敞开她的被子,又去厨房打了水,润湿毛巾覆盖在她额头上替她降温。如此翻转,等她烧退了,已经是下半夜了。季无衡一直守着她,直到她烧退了才放下心来。他起身想回去,却被她拉住了手。不忍心拂开她的手,他只好蹲坐在床畔,守着她入睡。就这么守着,直到睡意也侵袭了他,他趴在床畔悠悠睡去。
顾夕颜一醒来便看到季无衡趴在自己床畔睡着的样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着。她的脸轰地发烫,她不敢抽回自己的手,怕他醒过来。他怎么会在她房里?她不敢翻转身子,可是躺了一夜,浑身酸痛。她轻轻的移了下身子,动作很轻,却把季无衡弄醒了。
“你……”顾夕颜见他醒了,有些尴尬。“好些了吗?”季无衡关心地望着她,见她脸色还是很红,难道她又发烧了?不等她回答,季无衡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还好,她的额头不烫。“不烧了,怎么脸还这么红?”季无衡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没事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夕颜红着脸看着他。他神色自若,目光清明。他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昨夜你没有出去吃饭,义父担心你,所以我过来看看。”他没说,其实担心的人是他。“你发烧了。”
连解释都这么言简意赅,果然符合他清冷的性子。“你在这里多久了?”想到他在这睡着了,想必一定是待了很久,想到这,顾夕颜的脸颊染上了红晕。“你一直烧着,若是没人照看,怕是会烧坏脑袋。”季无衡避重就轻地回答她。他冷淡惯了,不习惯解释太多。
“这么严重?”她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啊,不过是昨天午后有些头晕,她以为是熬夜之故,所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没想到竟然发了烧却一无所觉。“你的身子还有点虚弱,先躺着休息吧。”季无衡抓过她的手腕,替她把脉,知道她没事了。
“我已经没事了,你……你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昨天谢谢你。”顾夕颜急着催他回去休息,怕他留在这里可能会被沐恩撞见,到时候又会惹出麻烦。“我不累。”季无衡放柔了眼光,贪看她娇羞的神情。
“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顾夕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目光那么温柔,柔的像是九天银河里那一湾清泉。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四目对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耳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顾夕颜傻傻地看着季无衡,她有些惊慌,她看得出他满满的情意,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她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虽然她想解除,可毕竟是没有解除。即便林至渊以为她已经死了,现在正和清荷在一起,可受过情伤的她,又如何能坦然地接受他的感情?再者她很快就要离开,往后生死未卜,她拿什么回应他的一腔热情?
季无衡看得出她眼神里的挣扎和逃避,他的心情有些低落。他甚至还没开口表达心意,怎么,她就已经判他出局了吗?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顾夕颜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季无衡也陷入了苦涩的猜测中。“顾姐姐,你醒了吗?我熬了粥,你快起来喝一点。”沐恩端着热粥推开了门就看到师父僵硬地站在顾姐姐床前,而顾姐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沐恩疑惑地看着师父,他知道师父一向早起,可是这一大早他不是该在药房吗?怎么会出现在顾姐姐房里。“你们……难道……”难道顾姐姐和师父好上了?天啊,沐恩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
“沐恩,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沐恩会错意了,顾夕颜急着解释。“我发烧了,你师父只是替我诊治。真的,你问他。” 见她急着解释的样子,季无衡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真的这么厌恶自己吗?所以不愿接受他的心意,甚至不愿意和他有一丝牵扯,不愿让人误会?
顾夕颜焦急地望着季无衡,希望他能帮她解释,可是却看见他逐渐冰冷的眼神。“好好照看她,我还有事先走了。”季无衡交代了沐恩一句,便转过身冷漠地走了出去。其间都没有再看过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不知道季无衡怎么了。难道她说错了什么话惹他生气了?可是她只是想要解释清楚,不想被人误会而已。难道这么做不对吗?她陷入了迷惘之中。还是沐恩先打破了沉默。“顾姐姐,你快起来梳洗一下然后喝粥吧。”
顾夕颜望着善良的沐恩,点点头起身下床。沐恩看着她梳洗完喝了粥才离开。顾夕颜换下了衣服,将脏衣服放进篮子里,又收好了沐恩和石老前辈的衣服,走到季无衡房里的时候,季无衡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也好,省得见了面尴尬。顾夕颜收好衣服便去小溪边浣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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