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朝皇宫,宣政殿,王羽宁一党覆灭后。
尘埃尚未落定。
王羽宁倒台,朝堂之下的觊觎却从未停止。
各路藩王、权臣、甚至皇室远亲都蠢蠢欲动,谁都想来摸一摸那龙椅。
京城的气氛比王羽宁在位时更加诡谲,暗流汹涌。
郜溪和谢灵然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们是扳倒王羽宁的“功臣”,手握部分兵权,但也成了所有野心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同时又是某些人试图拉拢的对象。
每日镇北将军府邸外车马不绝,说客络绎不绝,带来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诱人。
“郜将军,靖王乃皇室正统,贤明仁德,若您肯支持,将来必是从龙首功。”
“谢姑娘,盛阁老托我传话,若二位肯助他稳定朝纲,内阁首辅之位虚席以待,女子封爵亦非不可!”
甚至有人偷偷暗示,哪位宗室子弟“年富力强”,可继大统,而正妃之位尚空……
郜溪对此烦不胜烦,一律冷脸相对,有时甚至直接让亲兵将喋喋不休的说客“请”出去。
她只想报仇,整顿朝纲,对争权夺利毫无兴趣,更厌恶这些蝇营狗苟。
她和谢灵然为避开那些恼人的苍蝇,在民间便衣走访。
几天以后,又走回了紫禁城。
曾经金碧辉煌的宣政殿,龙椅歪斜,玉阶染着洗刷不净的暗红。
王羽宁及其党羽的尸骸已被清理,留下一个被蛀空的庞大帝国躯壳。
谢灵然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脚下是象征至高权力的蟠龙御道。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只凭一腔孤勇闯入宰相府的孤女,也不再是隐姓埋名传递密信的复仇者。
她穿着一身素净青色布衣,与这象征着腐朽皇权的殿堂格格不入。
她手里紧握着的,不是玉玺,而是一枚温润光亮的铜钱,是她从一个被饿死的乞丐碗里捡起的。
郜溪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腰间佩着那柄乌沉沉的短刀。
她沉默着,扫视着殿外残破的宫阙,警惕着。
她的部下,一群衣衫褴褛却眼神坚毅的男女战士,沉默地守在殿门之外。
“这就是权力的中心?”
谢灵然声音很轻,在空旷殿堂内回荡。
“这就是用无数白骨和眼泪堆砌起来的地方。”
郜溪将目光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几天,她们走遍了舟朝疮痍的大地。
王羽宁虽死,但他和前任昏君留下的烂摊子触目惊心,民不聊生。
田野荒芜,饿殍遍野。
沉重的赋税徭役压弯了百姓的脊梁,易子而食的惨剧在乡野间无声上演。
忠良凋零。
朝堂上只剩下趋炎附势之徒,如谢灵然父亲、郜溪父兄那般正直敢言的官员,早已被构陷、流放、杀戮殆尽。
郜溪在清理王羽宁余孽时,找到了当年审判谢父的原始卷宗,上面赫然有昏君亲笔朱批的“杀”字,罪名仅是“直言犯上”。
视女子如草芥。
谢灵然在颠沛流离和潜伏教坊司的日子里,亲眼目睹了女子更深的苦难。
她们是田间的劳力,是生育的工具,是权贵肆意买卖的玩物。
在教坊司,那些曾经可能也是官家小姐的女子,被剥夺姓名,像货物一样被展示、被挑选、被凌辱。
她们的眼泪无声,她们的痛苦无人倾听。
谢灵然曾试图帮助她们,却深感个体力量的渺小,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舟朝气数已尽。”
一位投奔而来的前朝老臣,须发皆白,颤抖着跪伏在地,老泪纵横。
“此非天灾,实乃**!昏君无道,奸相弄权,吏治**,民怨沸腾!此非改朝换代,实乃……顺天应人,解民倒悬!”
殿内寂然。
众人目光都投向殿中那个青衣女子。
她的身影在巨大的宫殿里显得单薄。
郜溪的目光终于从殿外收回,落在谢灵然清瘦侧脸上。
她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铠甲亦发出声响。
她抬头,直视着谢灵然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含有千军万马般的重量:
“谢清源大人一生清正,为国为民,却遭构陷惨死。我父兄忠勇,戍卫边疆,却因直言死于昏君谗言。无数忠魂含冤九泉,亿万黎民挣扎求存。旧法已死,旧朝当亡!”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回到谢灵然身上:
“你读万卷书,知兴替,明得失。你亲历苦难,懂黎庶之艰,知女子之痛。你心怀仁念,亦有决断。这江山,需要一个新的主人,一个能结束这无边黑暗,为天下开太平,为女子争一分生机的人。”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新的力量:
“末将郜溪,率麾下郜义军残部及天下志士,恳请谢灵然姑娘,登临帝位,承天景命,改元立新!涤荡污秽,再造乾坤!”
“恳请谢灵然姑娘登临帝位!再造乾坤!”
“恳请谢灵然姑娘登临帝位!再造乾坤!”
殿内殿外,残存的忠良将士、闻讯而来的义军首领,甚至一些被裹挟而来目睹这一切的旧朝小吏,都随着郜溪的声音,齐刷刷跪倒在地。
呼声如潮,在破败的宫殿中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期盼和对新生的渴望。
谢灵然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才明白,在进入宫殿时,郜溪为何突然夸赞自己。
“你是谢太傅之女,出身清贵,学识谋略远胜于我。你深知民间疾苦,在教坊司和工坊的经历让你懂得体恤民情、凝聚人心。你推行女子参军,更显胸襟。所以,最重要的是……”
后面没说完的话,她在此刻终于知道是什么。
帝位?
她从未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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