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溪站在昭云帝身后半步,按着佩剑,警惕四周。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哭泣的女子,掠过人群后面色不豫的旧势力代表,最终落在身前的昭云帝身上。
看着那个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看着她为天下女子撕开黑暗、点燃希望的火炬。
郜溪回想起四年前跌落崖底,被寻来的谢灵然娘亲和灰衣少年所救,承她照料。后又遇到一直在探听她消息的谢府二姨娘,依六年前的承诺,前来报恩,为她打点,愈加觉得自己为谢灵然做这一切是值得的。
这就是她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这就是她父亲、兄长为之牺牲的“道”的延续。
她不需要言语,她的剑,她的忠诚,她的一切,早已交付。
*
御书房,深夜。
烛火跳动。
昭云帝谢灵然伏案批阅奏章,眉间凝着倦意与忧思,堆积如山的文书是她肩上辽阔的江山。
新政改革触动太多人利益,反对的声音从未停止,暗流汹涌。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王羽宁的残余势力在边境勾结敌国蠢蠢欲动,朝内守旧派对新政,尤其是女子新政的攻讦也从未停止。
她夙兴夜寐,不知疲倦地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新天。
郜溪站在殿内最深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她刚刚结束京畿防务的巡查归来,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她不能像谢兰儿那样时刻上前奉茶添衣,只能用目光,描摹着灯下那个清瘦坚韧的身影。
谢灵然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又疲惫,一缕碎发垂落额角,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晃动。
郜溪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她想去替她拂开那缕发丝。
但她不能。
她是将军,是臣子,是……一个只能将心意深埋地底的人。
她想起前几日朝会上,几个老顽固以“牝鸡司晨,阴阳倒置”为由,攻击设立女学女官之举。
那一刻,郜溪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恨不得当场拔剑,让那些腐朽的舌头永远闭嘴。
但她最终只是用更冷厉的眼神扫过那些人,无声地施加压力。
她知道,谢灵然要的不是靠杀戮维持的朝堂,她要的是人心真正的转变。
她的剑,只能扫除外部的敌人,却斩不断这千年积沉的偏见。
世人会接纳吗?
郜溪无数次在心底问自己。
她看着谢灵然为天下女子呕心沥血,看着她在旧势力的围剿中艰难前行。
世人或许终有一天会因她的功绩而臣服,但两个女子之间的情愫……
那将是比推行新政更惊世骇俗的滔天巨浪。
它会让谢灵然苦心经营的一切,她为天下女子争取的每一分空间,都蒙上“秽乱宫闱”的污名,成为敌人攻击她的话柄。
郜溪可以忍受世人对她“酷吏”、“煞神”的骂名,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因她之故,玷污谢灵然一丝一毫的清名与宏图。
所以,她的心意,是战场上为她荡平障碍的刀锋,是不动声色地调整殿内烛火的角度,让光线更柔和些。
只能是深夜里无声的凝望,是像此刻。
谢灵然搁下笔,抬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郜溪悄然退出殿外,片刻后,拦下谢兰儿手中的羹汤自己端了进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汤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距离谢灵然的手肘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她,又能让她轻易取到。
谢灵然抬起头,看到那碗汤,又看向阴影里的郜溪。
昏黄的灯光下,郜溪的脸大半隐在黑暗中,下颌线硬朗,薄唇紧抿。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多谢。”
谢灵然端起汤碗,小口啜饮。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郜溪微微颔首,重新退回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从前都是灵然端汤给自己,今时今日,也是换了一换。
“歇息片刻。”她关切道。
昭云帝抬起头,揉揉眉心,笑容疲惫:“新政方开,千头万绪。阻力比想象的大。那些老顽固,骂我是牝鸡司晨,诅咒耘朝国祚不久。”
郜溪不忍看她,走到窗边,外面夜色沉沉,她声音冷冽:“刀在手里,何惧犬吠。谁敢动,杀了便是。”
改朝换代总要有所牺牲的。
她的杀气毫不掩饰。
昭云帝摇摇头,端起参汤:“治国,不能只靠杀伐。堵不如疏。”
“阿溪,我需要时间,需要更多像昭文馆里那些女子一样,真正成长起来的力量。”
她看向不为所动的郜溪,叫她全名道:“郜溪,我需要你。不仅是你的剑,还有你的眼睛,你的耳朵,替我稳住军队,看住那些心怀叵测的旧勋贵。这新朝的天空,需要你我共同撑起。”
郜溪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跳跃。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遵旨”。
她只是走到书案旁,拿起一份关于边境驻军粮草调度的奏报,仔细看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不懂那些繁复的政令,但她懂如何掌控军队,懂如何用铁血手段震慑宵小,为谢灵然的仁政和改革争取时间与空间。
昭云帝看着郜溪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那道当年跳崖假死留下的浅浅的疤痕,看着她指节上因常年握兵器而磨出的厚茧。
一股深沉的安心感包裹了她。
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无论这龙椅多么冰冷孤独,她的身后,永远有这座沉默的山岳,有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窗外,夜色深沉,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线微白。
耘朝的第一个黎明,正在艰难中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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