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是希音睁眼的地方，她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所以五日前三个贼人抢了位姑娘来将军府时，她现身吓走了他们。
当然，也吓到了那位被堵住嘴、绑住双手的姑娘。
希音给她松绑，丢掉抹布，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这位姑娘便大喊大叫从将军府跑了出去，声音响彻周围的街巷，甚至盖过了更夫打更的声音。
第二日，将军府闹鬼的事就这么传开了。
而那三个贼人，被她吓晕倒地，直到第二日才醒。
将军府被封了许多年，府内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希音看见他们三个找来扫帚抹布，马不停蹄开始干活。
作为一只鬼，白日里她只能趴在房梁上休息，眼睁睁地看着三个贼人占领她的地盘，把最大的一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无能为力。
不行，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威慑他们。
到了夜里，希音再次现身，果不其然，他们再一次被她吓晕，她趁机将他们丢到将军府门外的大街上。
这下将军府只属于她一只鬼了。
可后面几日将军府闹鬼的事情传得更热闹了，连女鬼抓壮丁采阴补阳的故事都编了出来。
希音不在乎这些声音，她做鬼已经二十五年了，时常夜里飘出去看隔壁几户人家的鸡飞狗跳，他们的故事才叫精彩。
夜半子时，传来一道钟声，是城隍爷的百鬼召集令，希音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吐了瓜子壳飘去城隍庙。
希音到城隍庙时，数不清的鬼魂们已经列队排好，她无处可站，不得已挤在一只相熟的女鬼身边，希音曾帮她打走过色鬼。
上头城隍爷在说话：“你们听好了，地府传来改革新政，要求清理人间的孤魂野鬼，你们若是能在七日内积累足够的功德，便能获得转世投胎的机会，若是完不成，就地灰飞烟灭！”
底下有鬼欣喜，有鬼疑惑，叽叽喳喳热闹得仿佛人间的菜市。
希音问身边的女鬼：“含薇，你想投胎转世吗？”
含薇美目瞟了她一眼：“做梦都想，我死了五年，为了亲眼见到儿子成亲做大官，我错过头七，没了投胎转世的机会，如今阎王爷额外施恩，正合我意。”
接着她又问希音是怎么打算的。
希音还没有想好，她在成为鬼的那一天便失忆了，不像其他的鬼知晓生前的所有事情。
将军府是希音所有的记忆。
“功德不够是会灰飞烟灭的。”含薇拍了拍希音的肩膀，“灰飞烟灭就是你不复存在，无论人间还是地府都没有你的痕迹。”
“将军府里也没有吗？”希音问她。
含薇笑了起来：“你真傻，我们本就是鬼，谁看得见呀。”
是啊，希音甚至不如闯入将军府的三个贼人，他们还能打扫将军府，而她只能带给将军府闹鬼的传闻。
还是投胎转世吧。
但怎么样才算有功德呢？
希音跑去问城隍爷。
城隍爷先掐算一番，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做好事，行善举。”
希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偷摸抓一把供奉的瓜子揣进兜里。
城隍爷见众鬼议论纷纷，忍不住念叨：“为了你们，我真是兢兢业业，不曾有半分懈怠，来世可要多为我上香进贡。”
天快亮了，在日出之前，希音赶回将军府，开始思考如何积累功德。
外头太阳正盛，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三个贼人又来了。
希音不喜欢他们，趴在房梁上思来想去，想出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既可以赶走他们，又可以帮她积累功德。
她去报官抓他们！
但她只能夜里现身，也不知夜里官府有没有人当值。搜索了脑中以往夜间出游的记忆，近两年大理寺来了几位新官员，颇为勤勉，她走街串巷听八卦时总能瞧见大理寺亮着灯，大理寺应是所有官府衙门之中熄得最晚的吧。
她决定天黑之后去大理寺碰碰运气。
鬼怕日光，喜好在夜间飘荡，当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消失，希音便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了。
希音现出真身，一步一步往大理寺走去，路上遇到摆夜市的小摊小贩，他们极热情地招呼她，还想送她吃的。
他们不知道希音是鬼。
的确，希音的真身和别的鬼不一样，身体很完整，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除了浑身冰凉，其他与凡人一般无二。
因为没有死前的记忆，她也无从得知身体异样的缘由。
大理寺果然有人，在门外都能瞧见里面灯火通明。
希音上前拍门，摇动比自己的手大一圈的铜环，喊道：
“有人吗？我要报案。”
大理寺官署大堂。
“城西将军府闹鬼一事闹得京城人心惶惶，你们何时才能查明结果？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谁承担？”大理寺卿吴证指着手下一顿骂，拐杖跺得地板咚咚响。
“大人，您先消消气，身体要紧。”底下的四五位青衣官员弯着腰，额头汗涔涔的，生怕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气得厥过去。
“外头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坐在一旁的大理寺少卿秦恒放下卷宗，起身离开。
待秦恒走出门，吴证继续：“你们同一批考入大理寺，秦恒短短三年已升任少卿，我年后致仕，你们连个案子都查不清，叫我如何放心把大理寺交给你们？”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
他穿着一身绯色官服，应该是个大官吧，希音猜到道。
她当即学着凡人报官的模样给他跪下：“我要报案。”
他一把将希音扶起，问她因何事报案，眼眸又黑又亮，比城隍庙里雕像还要精神。
“是有关将军府闹鬼的。”希音话音刚落，他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谨慎道：“进来说。”
希音跟在他身后进了大理寺大堂。
大堂里的官员见到进来一位女子，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吴证坐在高位，眼神询问秦恒，秦恒站在希音身侧，告诉他们希音有将军府闹鬼的线索。
“堂下何人？”吴证开始问话，他说话时半灰半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十分滑稽。
希音忍住笑意，认真回道：“我叫希音。”
“将军府闹鬼你知道什么？据实以告，不然要挨板子的。”吴证示意愣愣站着的大理寺主簿记录。
“不是闹鬼，是有三个贼人躲进将军府。”她隐瞒了那三人绑架姑娘的事。
“贼人？是你亲眼所见？”
希音点点头，又害怕他们不相信，耽误她积累功德，“我可以带你们去，今天晚上他们三人也许还会再来。”
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既然是条线索，大理寺都该去一趟，查实她的话。
然而夜里去荒废多年又闹鬼的将军府，不是谁都有勇气的。
吴证环视一圈，其他的官员要么低头不语，要么故作繁忙，天子脚下闹鬼有损皇家威严，皇上令大理寺限期破案，看样子他们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只有秦恒主动请缨，愿意今晚去将军府查探。
“此案交于秦恒，其他人需竭力相助。”吴证无奈下了命令，眼中俱是对底下官员的恨铁不成钢。
其余官员松了口气，连忙称是。
于是，希音带着一脸严肃的秦恒连夜回了将军府。
见案件有了眉目，吴证拄着拐杖打算回家，走出大门时喃喃自语：“希音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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