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马车一路颠簸缓缓,终于停下,鸣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下车后,孙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切与他当初来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处处迥异。
错落的木屋檐下都挂了几盏灯笼,散发出暖黄色的微光。屋子的窗户应该是后来才开的,看起来并不齐整。里面点着蜡烛,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飘了出来,竟然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视线移到最左侧时,有一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白纱蒙面,应该就是王爷所说的那位荷华姑娘。孙启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欣赏与好奇。
刚刚又给病人检查了一遍身体状况,喝了药后,很多人都反映说身上瘙痒的感觉减轻了,并不像之前那样无法忍受,恨不得挠破一层皮。
但是他们身上的红疹并没有消退,甚至越长越多。而且荷华为他们把脉时发现,有一些人脉动短小而坚搏,是转豆脉。
转豆脉,无胃之脉的一种,常出现在濒死之人身上。邪盛正衰,胃气不能相从,心、肝、肾等脏气独现,是病情重危的征兆之一。
若不能在三日之内调配出最终的解药,那这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荷华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焦灼与急躁,明明一切都弄好了,但就是差一点!到底差得是什么呢?
好言安抚了他们一番后,荷华走出房门,准备再去找梁其玉询问一下药材的事,之前她觉得少了那味药材也没关系,现在看来,应该是她错了。
正想着,荷华抬头就看到了梁其玉、鸣柯以及三个不认识的人站在院门前的篱笆外。鸣柯!鸣柯回来了,那他一定把我需要的药材都带回来了!
喜悦的感觉涌上心头,荷华开心地向那边跑去,边跑嘴里还喊着:“鸣柯!你终于回来了!”
鸣柯第一次被人这么热情的呼唤,有些不习惯,身侧原本垂着的手不自然地握成拳状。心中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应该是温暖。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品味,敏锐的视觉就让他捕捉到王爷投过来的一抹视线,瞬间寒凉的感觉顿时包裹全身,他紧了紧手中的剑,退了一步,冷淡的回复道:“荷华姑娘。”
“鸣柯,药材拉回来了吧。”荷华自然没有注意到梁其玉与鸣柯之间这细微的一幕,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药材。
“都按照姑娘的吩咐办好了。”
这下荷华终于放心,紧蹙着的眉梢放松,清亮的眼睛中满是喜悦的光芒。“办得不错,辛苦你了!”
轻咳几声,梁其玉不动声色地往右挪动几步,将荷华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你怎么了?”荷华问,然后瞳孔放大,“不会是感染了吧!快给我看看!”说着就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
梁其玉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但还是顺从地递上了手,仍她摸索了一会儿,才放开。
荷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感染了,现在解药还没研制出来。要是你也感染了,那可就糟糕了。”
没事咳嗽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我的药没有效果呢。
“荷华姑娘在关心我。”梁其玉眼中含了几分笑意,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然而荷华在把过脉后就没有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了,听到这话,也只是随意地应了一身,“是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要是你在这出点什么事,那皇帝能放过她嘛,说不定满城通缉非要我给你陪葬。那我这后半辈子的快乐生活还怎么过!我还没找一位俊俏的小郎君过过快活日子呢,她才不想死。所以你当然不能出事。
当然荷华心中的这些想法,梁其玉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他只从荷华的话中辨别中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在关心我。
“您是?”
从刚才跟鸣柯说话起,荷华就感到身边有一道热切的视线在注视。她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一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荷华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曾经见过他,但最终无果。
与荷华目光相对,孙启终于收敛了视线,和蔼地笑着,开始了自我介绍。
“老夫名叫孙启,是一位江湖游医,这两位是我的徒儿。一个月前听说这边水患严重,我们就一起来到这,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未曾想却发现了这周南瘟疫的背后,竟是那县令杨昊,在赈灾的粮食中掺入了被洪水冲泡过大米!”
“吾等愤怒不已,小儿孙台趁夜将我们送出城外便回去与那县令当堂对质,想劝他回头是岸。却被那歼侫小人杀害,还烧了我儿的尸骨……”
说道这时,孙启咬牙切齿,字字泣血。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命运对这个老人似乎格外残忍。
荷华这段时间一直在一心研制解药,每日早出晚归。对梁其玉在做的事情并不清楚,却没曾想到那个杨昊竟是如此恶毒之人!
孙启拭去眼角的泪水,儿子的死亡依旧是扎在他心中的那把尖刀。只是人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的悲痛,时间会淡化一切伤痕,他已年近古稀,在这世间也没几年好活,应该乘此机会多做一些事。
“不说这些事了。”他摆摆手,“好在有王爷相助,我等才能揭穿那县令的真面目,不至于让这周南百姓继续受他的蒙骗。”
“听说荷华姑娘虽小小年纪,但一身医术却是不凡,孤身勇闯瘟疫腹地,老夫心生敬佩!”
说着荷华恭恭敬敬地向荷华行了个礼。荷华受宠若惊,下意识想将老人扶起,手都伸出去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刚从屋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又收了回去。
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替某人把过脉。
梁其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暗点头。要是荷华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笑得跌在地上。
孙启一看年纪大了,体质不行容易被感染,当然得小心一点。你看起来能打死一头牛,这点接触怕啥。
最关键的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不被官府通缉,她早就在每日吃的饭食与水中下了点药,减少了被传染的概率。你被传染的概率微乎其微好嘛!
还了一礼后,荷华说:“孙老和弟子不顾自身安危,揭穿杨昊的真面目,不愧医者仁心,荷华应向孙老学习。”
荷华的一番话说道了孙启的心坎上,他笑了几声,心中对荷华的评价更上升了几个台阶。不过当下还是正事要紧,他接着问:“老夫离开了这么久,周南的情况控制住了吗?还有没有更多的人感染?”
孙启在江湖行走多年,哪个地方遇到水旱灾害,他就往哪个地方去。经历过的瘟疫没有十次也有八次,瘟疫之所以这么多年都难以治愈,是因为它传染速度快,发病时间短,往往两三天就能导致一个人的死亡。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所以很多时候官府都是将染病的人与其他人隔离开,等人死光,瘟疫也就结束了。
这么多年,孙启一直都想亲手治好一起瘟疫。但是,出于各种原因,直到现在也没能实现。
“已经控制住了,没有新的人感染。”荷华回答,“但是里面的这些人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必须要在三天之内调配出解药,不然……”
这是荷华现在最头疼的问题,说道这,她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孙启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沉。只有三天,这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太少了。三天,从无到有配置出解……
等等!突然,孙启想到了什么,问:“这些人从感染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半月有余。”
“半月,半月。”孙启低声重复着,他第一次来周南的时候也尝试为这些百姓诊治,那时候,一个人从发病到死亡只需要三天。但是现在,荷华将它延长到了半个月!孙启低着头,他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一次他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思及此,孙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荷华姑娘,老夫能进去看看嘛?老夫行医多年,多次进出瘟疫盛行之地,无数次努力,却最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我面前一个一个死去。”
“这么多年过去,你看我现在,连胡子都白了。这应该就是老夫这辈子最后一次踏足这瘟疫之地了,我想最后为这周南受苦受难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毕,荷华看了良久,答应了这样一位纯粹的医者的请求。“孙老能来帮忙,荷华求之不得。”
见荷华答应,孙启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当下就想进去。但被荷华给拦住了,说:“孙老,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休息了,明早再来看他们也不迟。我之前配了一副药,总是差点意思,现在药材运到了,孙老不妨与我回去研究研究?”
“当真!”孙启惊叹出声,“那我们快回去!”
荷华对众人说了声稍等,进去洗净了掌中污渍,再解开戴了一天的面纱,就跟大家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孙启的两个徒弟依旧是骑马。月白跟鸣柯驾车,梁其玉、荷华、孙启三人在马车中坐着。
一路上,孙启与荷华二人一直在探讨些药理之术,相谈甚欢。俨然将一旁的梁其玉当作空气,车一停,二人便马不停蹄地奔向药房。砰!门一关,二人连带那两个徒弟一起投入医学的世界。
梁其玉:“……”
不死心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来好几眼,确定它真的不会再打开之后,梁其玉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文中出现的所有跟医学领域相关的知识都来源于百度或虚构,请勿深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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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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