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当夏日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梧州城内的居民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男人的交谈声、老人的咳嗽声、孩童的嬉戏打闹混在一起,调和成一首古老而又平和的乐曲,从古至今,流淌千年而不断。

当黑暗褪去,这座古城又呈现出它无比的生机与活力。

此处虽远离闹市,但究竟在凡尘之中,那些热闹鲜活的气息仍不免借着清风传来。这儿只是一个临时居所,院中并未有供使唤的丫鬟小厮,昨日的晚膳也是鸣珂提前去酒楼买来的。于是今日一早鸣珂便出门去买早膳。当时天色还未大亮。

待他携着早餐归来时便见到荷华姑娘与那个叫李清的小男孩立在院中的一颗大树下,仰着头,似乎在看些什么,时不时还窃窃私语。

鸣珂走上前去,立在他们身后。一边出于礼节询问着“荷华姑娘你们在看什么?”一边也跟着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竹子一节一节刚劲有力的枝干,接着往上是层层叠叠的翠绿枝叶,光透过缝隙射进来,有些刺眼。鸣珂合了合眸,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顺着二人的视线看去。

只见在树的顶冠上,有一人一个诡异的资深——双腿盘挂在一根极细的树枝上,背后则倚靠着郁郁葱葱的枝叶,双手无控制地垂落下来。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黑暗中隐蔽身形倒是极好。但现在是白天,晴天白日,这么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出现在竹林中。就如同雪白的宣纸兀然被点上一点极大的墨汁。

不但醒目,而且碍眼。他整个人就这么倒吊着,活像一只怪异的大鸟。

鸣珂:……

不用看脸,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鸣珂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表达他此刻的复杂心情,只有沉默,唯有长久的沉默。他本来脸上表情就少,此刻更是连唯一透露着活人生动情感的眼神都死了。

“吱呀——”

门打开,梁其玉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倒挂在树上的月白。

梁其玉:?

梁其玉:……

他决绝地转身回到房内,再出来时手中攥着刚掰下来的一点已经凝固了的烛泪。然后头也不抬地向左边的竹林掷去。

烛泪穿风而过,准确地击中月白栖身的那根枝干。然后是一阵轻微的碎裂声,随后竹枝应声而断。月白的身体也仿若断了线的风筝,直直从上方坠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树下的三人皆瞪大了双眼。李清更是大张着嘴叫了出来。

“啊——”竹枝断裂的时候月白惊醒,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去,他惊慌出声。好在这片竹林里的竹子都长得枝繁叶茂,他抓住身旁的一根竹枝,迅速调整身形,最终平稳落地。

“呼——”月白,长舒一口气。随即向鸣珂快速接近:“鸣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我就要以头抢地了,到时候谁还会跟你这个面瘫脸做朋友!你忘了我为你两肋插刀的情谊吗,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面对月白的“无理”指责,鸣珂内心毫无波澜。虽然从前一起求学的数年间他无数次想要掐死这个人再同归于尽的想法。但先生说过了“福祸相依”,能遇到王爷有这么个报应是他应得的。

(鸣珂:微笑面对,今天又是美妙的一天啊。)

“不是我。”鸣珂空出一只手将月白凑到他眼前的打脸推开,淡淡的说道。

月白一边用脸跟他抗争,一边悲愤的喊道:“不是你还能是谁!这就我们四个人,难不成是荷华姑娘嘛?”

荷华正看戏看得正开心,突然被点名,来不及收拾脸上的笑容,赶紧摆手否认。李清也跟着摇头。

月白收回手,继续对着鸣珂那张仿佛用针也戳不破的“假面”满怀悲情地说道:“小石头,今天我是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叫我三声阿哥,然后还要笑给我看,必须要露出牙齿的那种笑。不然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鸣珂右手微微施力将月白的脸推到另一边,一字一顿用他冷淡的声音打碎月白的幻想:“痴、心、妄、想。”

眼见月白还要继续发作,鸣珂手推着他的头向左转去,平淡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幸灾乐祸:“是公子。”

对上月白呆滞的视线,梁其玉温柔一笑,满意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然后从鸣珂手中夺走两个包子后慌忙跳上屋顶,最后消失不见。

鸣珂淡定地收回手,恭敬叫道:“公子。”

梁其玉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轻摇着手中的扇子缓步移入院中,“荷华姑娘可还习惯?”

刚刚欣赏了一番精彩绝伦的表演,荷华正觉轻松,听到梁其玉的问话,微微抬首对上他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依她观察,鸣珂、许行之、月白这三人应该是早就相识。只是鸣珂先他们二人一步来到梧州,就是不知是作何打算。这三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掩盖什么?这样想着,荷华的眼里也射出兴味的光芒。

被荷华这样直白的视线打量着,梁其玉也不气恼。就这样施施然地站在这,任由她看。二人就这样僵持着,鸣珂与李清二人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良久。

“许公子,昨日夜里的那些人是为了杀你而来?”荷华突然开口,虽然是疑问的话语,可她语调中满是笃定,想必对这个问题心中早有答案。

梁其玉摇扇的手一顿,对荷华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震惊。倒不是说他笃定荷华不会知晓此事,毕竟昨夜的动静委实不算小。只是如昨晚那般景象,大部分人应该都心知肚明——我不问,你亦不知。不曾想她竟会直接点明,这到是出乎梁其玉的意料。

清风吹过竹林,枝叶摇晃簌簌作响。

此刻梁其玉突然发现他犯了一个错。面前之人眉眼清亮,目光灼灼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黑暗腐朽之事。他似乎从没有真正看清她。

“许公子不必紧张,随口问问罢了。”说完荷华便转身朝饭厅了走去。行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住,回头望向还站在原地的梁其玉:“我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提醒你,不吃早饭对身体可不是很好哦。”说完,荷华转身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梁其玉独身一人站于竹林中,缓缓收回视线看向脚下摇散的光圈。往日荷华的形象突然模糊了起来,蓟京待得太久,他似乎也染上了妄自尊大的毛病。

忽然,梁其玉笑了起来了,笑声欢快,惹得在花园中看蚂蚁搬家的李清探出脑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察觉到旁人的视线,梁其玉止住笑声。右手执扇置于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李清点头,他满意地扬唇,抬起头看了看风云突变的天空,说道:“快变天了,回家吧。”

话音刚落,啪嗒啪嗒的雨珠就落了下来。然后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线从天而降,仿若不会断绝,非要将整个梧州都缠绕住才肯安心。

夏季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雨就渐渐停了。荷华闲来无事,提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看雨。梁其玉看到后也跟着坐了过来。荷华斜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这人扰了自个清净。

梁其玉倒是对自己扰人清闲的事仿佛一无所知,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点评:“这梧州的雨比不得安陆,太重、太急,失了几分雅致。”

这一路上,荷华第一次听他透露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心中起了好奇。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摸了摸雨,搭话道:“公子是安陆人?”

提起安陆,梁其玉的眼神温和了几分,笑着转头看向她:“不是。但我在那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对上梁其玉含笑着的脸,荷华的呼吸停了一瞬。虽然往日里梁其玉对自己说话时基本都是带着笑的,但那些笑与今日不同。那笑里没有温度,有的只是金钱堆积出来的冰冷的礼仪。他似乎在笑,但眼里却常年含着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透着冷气。

今日这一笑,却仿若冰雪消融。雾色褪去,荷华终于看到了人,一个鲜活的人,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许行之。

再回神时,梁其玉已经恢复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要不是心跳还未平复,荷华真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这么一打岔,荷华失去了交谈的兴味。梁其玉也没有再交底的意愿,二人便沉默下来。渐渐地,雨停了。洗刷过后的空气中泛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燥热的温度似乎也被安抚了。荷华打了个哈欠,雨后的时光最适合补眠。

荷华站起身,正准备跟梁其玉道别,还没开口,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有马车行驶过来。

荷华疑惑的转头,梁其玉也站了起来。对上她的视线,理了理衣服,然后说道:“有客人来了,荷华姑娘要一起见见吗?”

无声的对峙在二人中间展开,荷华移开视线,转向门外,欣然开口:“当然,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梁其玉轻笑一声,也随之望向门外。

马车已经停下,小厮掀起轿帘,一个身穿绯色圆领窄袖袍衫,腰佩银跨蹀躞带,头戴平式幞头的圆脸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官吏装扮。”荷华一眼看出男子的身份,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看向身旁的梁其玉。

梁其玉不说话,只是冷冷注视着前方那人的一举一动,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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隰有荷华
连载中许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