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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覄:同“覆”。
②隗:[wěi]高峻的样子。隗,高也。——《玉篇》;倒塌。有客乘之,隗若山颓。——《酒赞》。
③颢:[hào]颢,白貌。——《说文》;颢,大也。——《汉书·叙传》。
④颍:[yǐng] 颍,颍水,出颍州阳城乾山东入淮。——《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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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而非无非是讲求一个公道,覄国公,你能有的,我一个女子未必就不能有,九月,那女子来幽徒,满朝文武待见,你可知,要遇见的,是她的人,她的脸,她的心,还是她手里的那方西域龙纹印碑?”
琉华转了转衣袖,满袖的琳琅叠佩,晃的隗颢眼底恍惚。
隗颢不作声,琉华脸色蓦的难看,撇过身去,不欲他看见,却又倏忽转笑。
“我允许,她也不会允许,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琉华笑起来,从镜中看他,眼睛里闪着杀人般的温润。
她向来如此,有话便不直说,从前是故国公主,现在是太子侧妃,从幼时,一点点长到如今这般牙爪凌厉,想要之物,皆要到手,隗颢看得懂她的眼神,公主之位如此,太子妃之位,亦如此。
“幽幽之徒,隗颢想要的,未必天下人不想要,太子得位,德盛六朝,覄府上下自甘为臣,自然随祁侧妃所愿。”
隗缃。
隗颢心底默念了一声她的名字。
看她镜中的双眸笑的反而更加温柔,复将把玩的玉墨珠串往手中一甩,也笑转身而去。
那玉串盘惯了,一走路相碰,玉石之间叮铃作响,指盖大小的墨玉珠子,倒不知是它天生墨了,还是后又沾染遍了这前朝后幽的荡荡天光。
隗颢抬头看了一眼祁王太子府边边框框白墙黑瓦圈起来的天空,不知她来了,又会觉得怎样?
闷吗?
——闷吗?
“闷吗?”
丫鬟悄悄掀起一角窗帘,那窗帘上所绣的飞龙困在轿窗小小一方,丫鬟雯彩从窗中伸手递进拧开了的羊皮水袋去,又问:“闷吗,小姐?”
“幽徒又怎么样?”雯彩边跟着轿子走,边低下头小声嘀咕:“不过一朝为天子,如今却要我们寻八万里路去瞧他,西域倒比那些地方有好风景.....”
枝潋颍从轿中接过羊皮水袋,只是耳听着笑,轿外风呼呼过耳,吹的另一边的轿窗绣帘啪啪嗒嗒,轿外的河水山木倒隐隐约约的晃在眼前。
“不闷。”
枝潋颍笑答道。
“有你陪着,自然不闷,倒怕你走得累。”
小小的绣窗外伸出一只箭袖蚕丝缎子的胳膊,将羊皮水袋递还给雯彩。
枝潋颍用胳膊挡着轿窗绣帘,将下巴担在轿窗檐上,一张脸却清冽灵秀,如玉般的探出轿外,云丝遇风而得风,柔目看水而得水,便让这沉闷的龙轿透出几分活色。
轻声笑道:“我们再走得慢些,路上的风景既然这样好,遇树靠树,遇河驻河,有村落呢便投住个十天八日,与各处的女子比赛踢毽子,怎么会闷?”
“是呢。”雯彩接过水囊,将玉盖拧紧:“来时的嫲嫲们早说了,路上千里迢迢的,把平时小姐爱吃的、爱玩的都早预备下了,鸡毛毽子几十只,只怕踢坏了没换处,羊拐骨两大包,怕是出了西域无人会做,羊奶糖疙瘩二三十盒,都是临走当天嫲嫲们现准备的,还有羊奶酒,三木桶、十几皮袋,说这酒能放到走到幽朝也不怕,怕就怕我们嘴馋,还没走上几日,路上就偷喝光了呢……”
大河大山,长长的马队掺着几声驼铃,细细密密的行李轿马,草木之上虫雀呤叫轻抚,雯彩的悠悠声不断。
那从西域跟来的武士团们却在轿马人队的最后,砰砰梆梆挥舞着兵器,在马上嬉戏打闹,乱做一团,笑声和兵器打斗声远远入耳,与雯彩的兴高采烈映手舞足蹈成一处,倒也柔耳悦耳。
只听的想让人忘却一切。
枝潋颍面上柔和,半眯着眼,心中却想,恐怕要进了城,才能允她换马车,让雯彩这丫头上来同坐呢。
但要哪一日才走得到呢?
盼望哪一日也走不到才好,走到我死,奉了王命,了却了母亲的一桩心愿,便当再也无牵无挂。
又盼望,早一日走到才好,早一点到幽朝吧,见到他,见到他......
见到他……
枝潋颍轻轻闭着目,山河的柔风在面上轻荡,不敢再细想下去,心中如针扎了一般。
那天上的大雁却的啊的几声叫,人字成归,一会儿又莫测变幻,大字兜转,一字一排,与西域的马队好似天地交映。
枝潋颍抬起眼看,仿佛它们也如这地上的牢笼一般,正在为幽朝的太子妃护送。
枝潋颍眼有些冷。
“飕——啪!”烈风一声,只见一只羽箭破云而去,正中头雁,那雁惊得直扑两下,便坠直而落,雁群四散惊慌,只在空中混乱。
枝潋颍忙扒着窗口向后看去,悠长的马队最后,那一行西域随来的使者,正手提着马缰挥舞着衣袍,半露着胳膊,边跑离了马队边高声笑叫。
枝潋颍有些心跳,眼底都似有些模糊。
“飕——啪!”
仿如当日。
一箭穿喉。
箭风在隔着纱幔在耳旁倏忽而过,卷起纱幔恍若烟云飘荡。
那围猎场里的鹿“砰——”的射倒在地,没挣扎几下,便再不动弹,血围着鹿的脖颈在地面四处蔓延。
一杆长缨枪一枪扎入了鹿的腹中,挑起了鹿策马而回,那将士满身铠甲,人高马大,一手持长缨枪,一手策马,竟也围着猎场跑了几个来回,将小小少年的战利品向全天下炫耀。
“我朝虽在中原,最重视的依旧是骑射武术之道,这只鹿,便是此围场中最大的一只猎物,由覄国公的公子所猎得,年仅十二岁!”
将士边游边贺,猎场边一排排的士兵们都在举着长剑高声附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贺!贺!贺!”
皇王悦而抚掌,只在马上回头看了小小的隗颢一眼,便说了一个字:“赏!”
那一年,他十二岁,小小的身姿却已挺拔,身披铠甲,单膝长跪,高高束起的长发,环着覄相府特有的墨绿相间的发带,随着发丝飘摇。
再领恩抬眼时,那双眼中不经意的凌冽幽光,透过纱幔,仿佛要在她母后脸上划开一个口子。
她卧在母后怀中,隔着纱幔,只是愣住,皇车中一层又一层的粉纱软帐,如云雾般一团又一团的堆叠。皇车中玉被金盏,琼浆香露;皇车外盔甲长枪,兽血鲜尸。
小小的她抬起粉团一般的脸来,茫然的看着母后,再看看那个少年。
他的脸那样模糊,像是隔了无数个模糊的梦,可是隔了那么多年了,她还是记得他透过纱幔抬起眼来时的那道寒光。
枝潋颍痛苦的一闭眼,指甲似乎能掐透手心里的肉。
“啪——”的一声,那大雁恰好摔落在轿旁几十米处,脖子上的羽箭直直插入土地,吓得雯彩啊的一声尖叫。
“谁呀!这样大胆!”雯彩从惊中回过神来,转过身去,朝着队伍后面大骂。
那人早已架着马从车队的最后赶来,将衣袍往空中一挥,边哈哈大笑,边在马上束好了戎袍,正是跟来护送车队的西域武士团。
一支长剑往地上一扎,刺穿雁腹。
枝潋颍只瞧着,心头微跳。
那人提着马缰绳围着雁尸绕了三圈,隧才握着剑柄,把雁挑起来,拿在手中,笑着朝雯彩这边赶来。
枝潋颍将轿窗的绣帘放下,只低头看着自己的云纹缎子箭袖,耳听见那人边笑边在跟雯彩道歉。
“是我鲁莽,吓着小姐了。”
“吓着我了!”雯彩朝他大叫道。
那人更是哈哈大笑,道:“我是随行护送的武团,我的将领一箭射下了这只头雁,赌赢了我们的衣裳,正准备等罚我们这些人吃酒呢。”又道:“惊了小姐了,这只雁烤了给小姐赔礼,如何?”
枝潋颍侧头看一眼自己坐塌边的小檀盒,不禁用箭袖下的手轻轻握了握。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在六朝她不能染指的,如今她在西域一一都会了。
即便如此,饶不能逃出这轿子。
枝潋颍向前撩开轿窗帘子,一张脸清秀到冷漠般,正看到那人用剑叉着大雁,看着雯彩,朝她的轿窗口送了送。
那人看见枝潋颍撩开轿窗,愣了一会儿,复又笑了,一丝也不缩退,反而朝着轿中说道:
“一路上,我请小姐吃雁肉。”
他边说边笑,拎着马缰绳,随在轿窗边围转,缰绳在手上缠紧了两圈。
他的马仰头不肯就范,那人趴下身来,整个身体抱着马脖子,歪着头笑着朝轿窗子里看,抬抬下巴道:“何止大雁肉,兔肉鹿肉鱼肉鸟肉,就是老虎肉,我也能请你吃。”
雯彩却只急的要四处叫人,那人早策马往回跑了。
气得雯彩在他身后大骂:“你怎生不问,我们小姐爱不爱吃雁肉?!”
一路上驼铃仍旧悠荡,车队中短暂的混乱又重回于安静。
闷吗?
实则又闷了。
幽徒之人不会插手西域的武团,不过乎各自为营。
枝潋颍看看天空,广袤如此,那排大雁重又回归于整齐的队形,很快又新选了一只头雁,殊不知自己已被别人盯上,时刻准备着,一一成为别人箭下的一注赌约。
若不去幽徒,我此时此刻也可以策着马在戈壁滩上成为一个注约之人。
而不是围猎场上的一只猎物。
娘知道的吧?
娘知道的。
等到了六幽,我请你吃荷酥糕。
枝潋颍在心里说。握紧了榻边那只檀盒。
很久才会到六幽。
就像我的记忆一样遥远。
阿嫲不知道,我最爱吃的不是边域的羊奶糖疙瘩,而是幽朝的各色糖粉糕。
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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