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胜武,南域胜蛊。
中原腹地一马平川,疆域辽阔,古来不知是多少名王将相贪慕的好去处,却反疲于劳武巫蛊之术,以至于连年征战讨扰。
前有七雄九洲一山同,后有江幽祁覆六朝将,倒是杀了几年太平出来。
掰着指头算,今年是第八年。
隗颢用扇子点着中原的地图,慢悠悠的想,覄国府世代胜武,原是他近些年懒怠了,反动文墨多些,满六朝谁人还记得赌武围猎之事。
当今皇王坐拥六朝,皇子大臣们之间波谲云诡、暗流涌动,祁王太子整日却只在外寻欢作乐,他那位夫人还不知情,倘若她知道了那些烟花酒巷之地,女人们比她何等风采,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暗气来呢。
隗颢的扇子在地图上漫不经心的点来点去,看似无意的,划指到那漫远的疆域之边。
停住了。
这条路,好长。
这一条路上,蛇般绵亘蜿蜒着一贯长河,似要将整个中原横穿,好多山,好多水。
隗颢将扇子立起,不经心摁着。
目如星遇,眉同寒翠,只直直地看着向地图上那条长河的尽头。
她会看到的吧。
不论是幽幽之徒上的山林村水,还是这烟花巷柳之中的婀娜糅腹。
隗颢仰头倒了一杯酒。只把酒杯放下,两根玉一般冰冷的指间,玩弄酒杯斜着滴溜溜打转。
便是如此,冷眼瞧着那些蛇一般柔糯的女子。
“覄国公,不赏脸了?”
祁王太子大笑着,一手搂着舞女,一手将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溅湿了绣缎锦织的花纹地毯。
“本王自不怕侧妃,莫不是覆国公替本王王怕那憨妇找来?”
隗颢笑了,眼下略有些红晕般轻眯起眼,一只胳膊担在身后的矮桌上,一只胳膊举起来给自己酒杯中倒酒,酒满则溢,仍不在意。
抬头举杯笑道:“祁王侧妃伶俐聪慧,向来智在内妇之首,貌美自不必说,大度更善得体,怎么在意这个?”
说罢,干了。只勾勾手找一男子斟酒。
这香粉之地所候的男子啊,也都个个沾染着脂粉香气,双膝长跪,衣衫松动,合衣不住,长长的一条缝中露出肌肤。
祁王太子更想笑了,笑罢,却又眼底暗暗恨出一道凶光,他脸宽体肥,只腻得那舞女往她身上蹭,满目委屈:“太子爷,您早说太子侧妃凶悍性憨,智蠢貌丑,怎的骗我,说要早日迎我入府呢~”
红川嫦纤腿若玉,婀娜如蛇,肉多腰细,只蹭得祁王太子上下其手,千揉万哄。
隗颢只拍案大笑而起,搂着那名斟酒的男子扬长而去。
“琉华啊琉华,你自有今日,千算万算,算尽心机,没了太子,你怎么当皇后?”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檀香味。
一支入梦甜香,隗颢只醉倒在床,梦中多少柔云软帐,只听得耳边甜甜的一声“母后”,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落下泪来。
长河之畔,山高水远,一行人依河而驻,三五一簇的生起长烟,那雁香味便依烟随风而来,比得过无数旺火了。
轿边的一簇只简简搭了几足石催开滚水,拿出些熏肉干、羊奶疙瘩糖并羊奶酒。
飘飘烟过,雯彩嘟囔着用手绢捂住口鼻,小声道:“不就是雁肉,逞什么,在西域,我们什么没吃过,牛肉羊肉马肉,连狼肉我们都吃过了,我和小姐都掏过狼窝子,不过射下一只雁。”
又抬头朝天上看看,天远云沫,大雁果然比先前少了几只,只不住啧啧可怜:“小雁啊小雁,还不快逃,平白无故在这里受人垂涎,等着人作午餐肉。”雯彩边煽火边撇嘴:“还说送与我们......”
雁香味。
枝潋颍用手抚住额头,好奇的朝天上看了看,那些啊啊丛叫的雁仍还显得自由。
我与它们,谁又较为显得自由呢?
嘲笑天上的雁,人为刀俎,比起地上的人,又何尝不是我为鱼肉。
枝潋颍用肩膀碰碰雯彩的肩膀,笑道:“不如你拿马奶酒去与他们换一只雁腿、两只雁翅?”
雯彩睁大眼睛,道:“珍贵着呢!咱们都得一点一滴喝,留着到幽朝,给皇王们品鉴,何尝给他?况且小姐要,他怎么敢不给?一会儿要巴巴的送了来呢。”
却只瞧那边烤雁人,煽火扇的更快些,烟云飘飘,直往这边来。
枝潋颍只笑着愣神,羊奶酒,他会爱喝吗?与其进贡于满朝文武,倒不如就在这远山长河,风烟袅袅的,才不误它的潇洒。
枝潋颍看看天地,又看看那远远的烤雁人,脸上尽带着傻笑。心说,不知真到了六幽,未必比现下过的更自在。
闷吗?
枝潋颍自顾自的怂怂肩膀。
看着那人用剑串着烤好的雁,一身的戎衣兽袍,直往这边走来,满面笑容。
一袭黑衣闪过,祁王太子府外,砖瓦连烁,背上一支细细长长的包裹,好似卷轴。
太子府中,灯影在堂内忽闪忽闪,连一丝月光也无。
琉华的灯,已点到三更。
指甲在桌上叩的来回作响,那黄金掐丝的护甲在烛火下一连闪动。
丫鬟婠幂添了灯,拨了烛,调动了琉璃罩子,堂内的光火这才好些,细声道:“侧妃,太子爷这会儿大抵是又不回了,何苦苦坐。”
将香炉里的香灰用香笤扫扫,已约莫燃烬了。
琉华叩了半晌指甲,眼底的冷色藏掩不住,冷笑道:“他不来,自有他的去处。偌大一个祁王太子府,他不敢领人进来,难道他巴望做了皇帝,直接带人进后宫。”
一小厮弓着腰匆匆进来,两手托举着一张折起的红色字条,低头沉道:“侧妃,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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