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怜爱香,常在屋内篆香焚香,也喜欢收集左境各处的珍奇香料。
此时挂满层层红帐的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药香,并不刺鼻,反倒有一股清新的草木味,是红怜专门燃来帮隙月卜卦时稳心定神的。
近几日不知怎的,她心绪起伏不定,卜算出的结果总不如意。
隙月四周的红线上悬挂着许多颗金铃,红线剧烈颤动,金铃尖锐地“叮叮”响着。
桌子上的烟草灰显出一个“空”字,她额角跳了跳,满头冷汗地睁开紧闭的双目,呼吸吐纳之间将卦相在脑子中过了几遍,重新仔细推演,细细搜索探查,却寻不到一个错处。
她算不出。
这左境天地之间,无法寻到枳一的踪迹。
除非是卜算过程中不留心出了岔子,可她日日在此,不知将算牌推倒重来多少遍了,都是相同的结果。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枳一已经没有生魂了,她已经亡故了。
当初她见湖族原来的镇子空空荡荡,其中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墓地,还以为是湖族人举族搬迁了,现在想来,他们许是逃了,又或是死了。
隙月不愿放弃,又摆开算牌,点起烟草准备再试。
忽的伸过来一只涂着蔻丹水嫩白皙的手,手腕上莹润的绿玉镯与木头桌面磕在一起。
“呼啦”一下子,红怜拂倒了她码在桌子上的牌。
“不必再算了,你没算错。”
隙月擦拭掉头上的冷汗,缓缓抬起眼,对上了红怜几分无奈的目光。
她顺势坐上了隙月卜算用的实木桌子,翘起二郎腿,有些不满:
“我红怜教出来的徒弟,若是一卦算了十几个来回皆是错,那我这黄泉赌坊干脆从此关门歇店,我自个也拿把刀,抹了脖子去了算了。”
隙月有些心虚地又垂下了眸子,红怜抬手拿起桌旁的玉纹宣纸扫了一眼。
上面记着一行字,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笔力遒劲,穿透纸背。
“你没算错,这八字的主人,早就不在了。”
隙月听罢,只是静静坐着,没有出声答话,脑海中闪过枳一的面容。
记忆里的枳一目光温柔,笑着将木簪插进自己盘好的乌发中,那笑容刺得隙月眼睛有些发疼。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没想到还没去寻她,她倒先死了,心下有些可惜,
她该死在自己的手里才对。
隙月心中有些恍惚,有些惊讶,却没有一丝丝的愤怒和无处寻仇的不甘,她甚至不愿费力去思考她是如何死的。
看来那千年的灵火,将她的恨也烧灼磨钝了。
可隙月转念一想,枳一死了,那清汜呢,他现在下落不明,会不会遇到了不测,会不会也……
内心深处的不安翻腾着似浪头拍打着隙月的胸腔,红眸中闪过灼灼火光。
熟悉的灼烧感又出现在体内,她阖上眸子,提气压制住体内暴动的灵气与灵火。
“不在了便罢了。”
“她怎么可能罢了,有些事是罢了,可是还有些事她心里一直想着,一直念着呢。”
红怜摆弄着她新添置的高足琉璃香炉,这香炉炉身雕刻着莲瓣纹,还带着两个环耳,小巧精致,她实在爱不释手。
把玩了许久,才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鲤掌事,分神说道:
“我知晓她早晚是要上山的,我不拦她,如今她长进不小,这时上山去也算是一种历练。出不来也是她的命,若是出来了,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她是一个很强的人,又有一把很强的剑,用不着我们操心。”
鲤掌事应下,正要行礼告退,红怜又出声喊住了她:
“若是下个月十五还不见她,便差几人上山去寻一寻她的尸首吧。”
说罢转过身,只顾专注埋头捣鼓手上的玩意儿了。
隙月趁夜疾行,背着剑摸黑往山上走。
此时已然更深,她停住脚步往山下的鬼府城中望去,熟悉的华贵城楼还是屹立在那。
从她站的地方看,黄泉赌坊忽然变得渺小起来,明明每次在赌坊门口抬头看时脖子都像是要折断了一样。
站在这离主城远远的半山腰,隙月还是能感受到鬼府城内的一片繁华,隐约听到人们吵嚷喧闹的声音。
山下欲要入城的人把门楼堵得水泄不通,她与他们一样,皆是要入鬼府之人。
不同的是,她将要进入的是另一个鬼府,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府。
修习期间,她也常来这周围打探。
可不论她从哪条山道往里探查,层层叠叠的树丛与灌木都把前路挡得严严实实,让她永远什么都窥视不到。
如今她已下定决心要进山去,她有不得不问的事,无论那个地方是何等的险境,她也要去闯一闯。
收起心思,隙月继续向前,很快就走到了山路的尽头,伸手拨开前方的低矮树丛,她迈步往里走去。
忽然间耳边变得毫无声响,这寂静十分诡异,鸟鸣虫鸣,甚至远方鬼府城中的喧闹,在霎时之间全部消失了。
她警惕地缓慢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挪近,身前身后皆是无边的寂静。
隙月屏息留意四下,忽而阵风四起,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暗力扫过落叶,翻飞着卷向她。
见此情景,她双手灵活翻动,两个小小阵法已然布好,不多时身后便没了动静。
两臂复又垂在身侧,她垂眼细细听着周围的响动,四面八方皆有暗影袭来。
她手腕翻转,熟练地念咒布阵,打散了这七八道暗影,削去了些周围错综的树枝枝干。
隙月不再前进,站定在原地,耳边突然传来老者语气带有询问的声音:
“小小女子,为何闯我鬼阵啊?”
这声音似远似近,似真似幻,可隙月并不答他的话。
不多一会,那声音却变为稚童略显顽皮的音色,气急败坏地冲她道:
“不自量力,拿了把断剑,竟胆敢前来!”
风化为阵阵利刃冲她而去,她反手握紧剑柄,微微用力震落缠在剑身上的布条,抬手利落地使剑将对方的攻击一一挡去。
见她毫发无伤,没想到竟是有些实力,那剑气变得更为暴躁,攻击愈发迅速起来。
几十道剑风逐渐合为一体,呼啸着向着隙月袭来。
她心下催动灵力,赤血像是有所感念一般,剑身变得赤红,血气在其中翻涌。
隙月握紧赤血剑,抬手迎击。
两剑相撞,剑刃发出巨大的铮鸣声,磅礴的剑气横扫,将隙月鬓边的碎发吹起,又奔出十里。
忽然她猛地收起架势,正与赤血相抵的剑意竟是四散了。
没有一刻的停顿,隙月反身抬手格挡,那剑从她身后复又袭来。
月圆天晴,是一个与她入这磐都鬼府时一样的好天气。
晴夜难得,她已在鬼阵之中。
这鬼阵之中皆是凶煞的恶鬼,它们的怨气极重,已经在这山上盘踞了千年。
凡入鬼阵者,皆难逃与他们对战。
这些恶鬼恶灵伤人时招式诡异,出招时机方位皆是难测,是一等一的不好对付。
他们掌控着鬼阵中的一切,不但擅长变化伤人的剑招,还能幻化出各种不凡的灵器。
更能操纵阵中天气变化,以来配合攻击,相助斩杀入阵之人。
进入鬼阵,往往十死难生。
此时阵中,瓢泼大雨倾落下来。
隙月已与这鬼阵之中的恶灵缠斗了十天十夜。
现下她浑身湿透,衣角发梢不停地滴着雨水,握剑看向雨幕之中。
额头的口子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睛,让雨水混着血流过她的眼睑与脸庞。
赤血在这不断地雨水冲刷之下,已略有些不满,剑身中的灵火光芒弱了下来。
只在隙月小臂伤口的血流经时,才又红光充盈,显示着它强悍的威力。
这恶鬼早已看出她与她的那把剑不喜阴雨,这雨竟是生生连着下了十天。
隙月还未力竭,她与这阵中之物,僵持不下,皆无法斩灭对方。
她经受过千年的灵火灼烧,日日处在痛苦之中,最不差的就是耐力,这点搓磨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况且隙月并不想灭尽他们,她还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这些恶鬼,只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他们擒住问个明白。
但虽然她实力不俗,又有赤血傍身,可不论怎样,她确是没有好好修习过如何使剑。
之前她所使用的剑招,皆是自己了悟出来的,若与高人对战,还是差点火候。
她感知到对方已然穷途末路,无招可用,却仍然无法将这阵中恶鬼控制住一二。
隙月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正想打起精神再与对方耗下去。
却眼见前方景色变幻,风雨乍停,天色霎时转晴。
隙月心下诧异,正想有所动作防备住对方的下一轮攻击。
只见眼前一阵强光,逼得她只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竟是身处在一片草地。
她犹豫了半响,缓缓往前走去。
前方隐约间出现了一个湖,她顿时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入了幻境。
这幻境赫然是湖山。
隙月艰难抬脚,向前走去,不多一会就走到了浅湖湖畔,她在此处站定。
天气晴好,圆月高照,此时浅湖的湖水像是一面镜子一样闪着粼粼的光。
四周静悄悄的,隙月已经许久不见浅湖了。
纵使知道这是幻境,她还是蹲下身去,用手轻触浅湖湖水,湖面与她手指相触,泛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站起身,四下查看着。
这幻境诡异,她须得快快找方法出去,捉住这里的恶鬼,想办法问出清汜的下落才行,不可因旧时的情感误了事。
隙月正打算离开这里寻找破除幻境的方法,却突然听到浅湖之下有什么动静,她朝着声响的地方看去。
是清汜,他趴在浅湖湖底,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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