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一角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色的辉光将环绕的灰云边缘映亮，偏僻草场的边缘，有一个身影在小心翼翼地前进。
莉莉安直起腰，将额头滑落的汗珠用袖子抹掉。
她拖着一个行李箱艰难地前行。
晚上从面包店回来的时候，她打开房门透了会儿气，又买了一大块滴着血的腥臊羊排回来，屋子里本就残余不多的血腥味更加不惹人注意了。
事实证明她的行动是有先见之明的，在她切割羊排准备煮肉汤的时候，穿着甲胄的表情严肃的兵士敲响她的门，询问谢丽尔是否来过。
莉莉安掩饰情绪地垂下头，被羊油染得滑腻腥臊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没有听见有人来过。”
兵士推开打开一个夹角的门，看见房间中央那块肥腻的羊肉，腥臊的味道打着卷扑到她脸上，她环视房里一圈，目光扫过床头上瘪了一大半的熟悉的丝绸钱袋，眼里划过一丝不屑的情绪。
“有消息的话就上报给下城区温莎夫人，会有你的好处的。”
“是、是。”莉莉安适时露出谄媚的笑，目送兵士远去，关上门后，她靠在木门上，捂住心脏剧烈跳动的胸口，慢慢滑坐在地。
她直愣愣看着床底露出一角的行李箱，好一会儿，自言自语，“来不及了，今天就要处理掉。”
于是她将羊排和买来的卷心菜炖好，吃得饱饱的以后，提着装着谢丽尔的行李箱，躲开人群，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往焚化场赶。
或许连上帝也也支持她的决定。莉莉安想，这是下城区少之又少的无雨的夜晚。
焚化场的西边，需要绕一大圈才能到达，她走近以后，远远看见焚化场外援塔楼上的灯光时，明白不能再靠近了，于是往侧边绕着走。
行李箱的提手提久了以后，手心被勒得火辣辣得疼，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莉莉安总感觉有血腥味从箱子里飘出来。
明明买了一大张防水的油布把所有的谢丽尔都包住才放进行李箱的。
在小心谨慎地前行时，莉莉安分心想到。
就像她听到过的，焚化场西边确实有个缺口，她探头进去确认没有人巡逻，把箱子先推进去，然后人再爬过去。
莉莉安将裙子和头发上沾到的草屑拍下来，左右两边看看，决定先进据说已经废弃的焚化炉看一看。
万一还有火在烧，那她就不用冒险去躲开巡逻的卫兵，潜进其它的焚化炉了。
因为顺利的潜入，她难得有了点乐观的心思。
这座废弃的焚化炉里的通道极其复杂难辨，莉莉安摸黑在各种锈蚀的管道和部件间穿行，没有参考之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她有些慌地看了来路一眼，接着咬了咬牙，扭头继续往前走。
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她绕了不知多长时间，总算看到了一个冒着亮光的出口。
已经快要用尽力气的莉莉安又提起一口气，拎着行李箱快步走出那道门。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闭了闭眼，缓过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最顶上的露台，她往前走，发现被圆形露台围绕着的有十几个出入口，在她的下方，还有两层和她所站的地方别无二致到的露台。
而在最底下露台的下方，是像岩浆一样流动的火光。
没有空也没有精力去细想到底为什么那么多出口，却偏偏绕到最上面才找到一个，莉莉安四下看了看，发现斜对面不远处，露台的护栏有个缺口，并像跳台一样延伸出去一段。
她眼睛一亮，精疲力尽的身体又涌出一股活力。
等她挪到护栏边上，正对的护栏的一个出口穿出了人声。
莉莉安惊得身体一僵，她的目光在放在护栏缺口处的装着谢丽尔的行李箱和不断传出人声的出口间逡巡几遍，痛苦地意识到要是把行李箱推下去，发出的动静绝对会引起说话的人的注意。
她呆站了一会儿，决定去探听一下那些人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或许是和她一样来这个废弃焚化炉碰运气的下城区居民。莉莉安轻声敏捷地挪跳到门口，在侧耳细听前，心里还这么猜测着。
这个天真的想法下一刻就被打破了。
“……你面包店里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这个陌生的声音有点熟悉，莉莉安仔细地回想，发现是最近一次问珍妮怎么没在面包店的大裙摆年轻女人。
她们是在说我？莉莉安提起心，偷听得更小心了。
“就是那样，远没到能刻契纹的时候，至少要到下半年才可以找到机会。”珍妮那极具特点的声音一响起，就让莉莉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指甲扣进掌心，咬唇极力忍耐不发出声音。
“你也太着急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呵呵的笑声，“而且这个漂亮的皮囊我家主人早已经预定了，你不是已经有只金丝鸟了吗？”
“别说了，”第一个声音带了点气急败坏的情绪，“那只金猪跑掉了！该死的，我的主人说要是找不到她，就把我做成白条人，我得在那之前找到合适的人，或者找个替死鬼。”声音渐渐变得狡诈。
“行了，”珍妮劝说，“我会注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已经预定的皮囊不能换主人，不然我的名声就坏了。”
“我的主人本来已经搭上了一个上区的人的宠物，想要把那只金猪献上去以获取去上区的资格，主人说到时候也会带我去呢。”女人声音带着怨怪。
另一个声音，“呵呵，你那只金丝雀又不是真的金子做的，哪怕是真的金子做的上区人也不会看一眼的，还去上区的资格，我看你是在做梦。”
“……”
剩下的她们还说了什么，莉莉安已经听不见了，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想要逃离她接触到的真相。
一块在她身后的小石子被踢动，发出了声响。
里面人的低声谈话声消失了，半晌，有人低声问道，“有人在那里吗？”
像牛奶一样低沉顺滑的女声让莉莉安想到许久未见的珍妮的焦糖色瞳孔和长着可爱雀斑的脸。
她本来以为遇见了难得的好意，结果竟是因为看中她的皮囊而进行的特意安排。
如果她没有听错，里面的人声除了珍妮以外，分明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管着洗衣房的泰勒夫人的声音。
莉莉安想要逃跑，然而另外几个出口都被突然落下的沉重铁门挡住了去路，她好像只剩一个和密谈的人面对面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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