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见宁池过来,郁故槿缓慢地眨了下眼,声音压地很轻,像一层薄纱:“打扰你了吗?”
“没有。”宁池笑了笑。
眉眼弯弯地,像朵盛开的桃花,“怎么了?”
“我刚在直播里听你嗓子有些哑了,便倒了杯温水给你送来。”
郁故槿拿着杯尾递了过去,语气略带心疼地数落:“都多大了还这么不仔细,连水杯都能忘了拿?”
客厅灯光遥遥照过来,把郁故槿的影子拉的很长。
她在家里散开头发,黑发衬着雪白的脖颈,睡衣最上方的纽扣并没扣严,锁骨在半敞的衣领间约约绰绰,显出几分慵懒又私人的模样。
宁池神情蓦然一顿,嘴唇微不可闻地抿了抿,接过保温杯。
杯上自带显示温度的功能,宁池用指腹摩挲过电子屏,垂眸看了眼,42度,正好是最适宜的饮用温度。
她捧着保温杯走了回去,唇齿轻轻含住杯口,极小幅度地吞了口水。
郁故槿给她泡了润喉的药在里面,因此入口时微苦,等余韵在味蕾里慢慢地发酵开来,才觉得有些甜。
甜味似乎裹了层松脂,从喉口一直滑到脊尾,甜蜜的如同过了电一样,在胸口炸开烟花,浑身都酥酥麻麻。
这时直播间点了首《我要我们在一起》。
宁池看过弹幕,眉眼明艳地笑,答应“可以呀”,又难得礼貌地询问问沈秉颜要不要一起。
沈秉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心轻轻蹙在一起,那双演过无数人情冷暖的眼眸放的很空,褶皱薄薄的叠起两层,里面没有丝毫生命燃烧过的痕迹。
听见宁池喊她,沈秉颜回神,看了眼屏幕:“唱什么?”
“《我要我们在一起》。”宁池说。
……我要我们在一起……
那语调分明很轻,宁池声音里蕴含着轻快的笑意,甚至比平常更为松弛平缓,但沈秉颜在听清这几个字的霎那间浑身都僵住了,脸上血色尽失,冰凉的寒意从头发丝到脚趾板一寸寸蔓延流淌,攫取她神经末梢的最后一丝氧气。
她仿佛无法呼吸,也动弹不得。她沉进了海里,连骨缝都往外流着血。
……那么多血,满目血|腥,那个无数次重复这句话的男人、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五音不全,给你放个伴奏还行。”足足过了半分钟,沈秉颜才轻轻呼了口气,那一惯清冷孤僻的面容上竟带了些抱歉的笑意,揶揄说:“但合唱……我怕你直播间封了找我算账。”
“为什么封?”宁池一时没理解。
“因为不封可能要负担精神损失费。”沈秉颜用手抵了下唇角,轻轻道:“这么一想,还是封了你比较划算。”
宁池:“…………”
宁池“滚。”
歌曲很老了,旋律并不激昂,很适合用于表达些不言而喻的情愫,因此在酒吧时经常会被点,宁池也唱地轻车熟路。
跟以往不同,她这次并没弹吉他。
宁池歪了歪身子,从一边的笔筒里摸只红色的碳性笔出来,在手背上随意地画了条波浪线试色。
宁池虽然自己不讲究,但这些年被郁故槿养的精细,举手投足间有种神采飞扬的骄矜跟风情。
她深棕色的卷发揽在颈侧,脑袋半支着琴头,一边清唱,一边在掌心画着什么。
直播间刷着弹幕,无数双羡慕、欣赏、赞扬的眼睛,纷纷开玩笑说宁池画的东西是什么。
传说中的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
也就是那一瞬间,郁故槿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忽然明确又清楚的意识到,宁池长大了。
她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已经成了很多人仰望的存在,不再是需要她庇佑的小姑娘了。
她疯狂生长,厚积薄发,在雨后,在黎明,在每一个宁池能抓住的春夏秋冬里。
少年时的风霜没有在宁池灵魂里留下卑劣的底色,她依旧勇敢又坦荡,真诚而美好,宁池长成了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完美的模样,又反过来,用充盈的爱意来拥抱郁故槿。
郁故槿给宁池送完水后没再回卧室,她盘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关掉钓鱼灯,倦怠的闭了闭眼睛。
月光从窗外映到地上,绿植的倒影驳杂交错,像极了她五味陈杂的心。
过了不知多久,郁故槿终于还是又睁开了眼,轻轻偏过头,从上至下的看向手机屏幕,从宁池柔顺的长发、纤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一一望下去。
宁池对时间把控的刚刚好,在最后一个音划过唇齿间时,那副巴掌大小的画也刚好完工。
她把手掌慢慢地升起来,盖过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眼弧缓缓弯了些许,眼睛里盛了一轮月亮,美不胜收。
许是害羞,又许是紧张,宁池郁浓的睫毛细细密密打着颤,一下一下地扫过拇指尾端。
她羽扇是半垂的,可眼眸却在顿了两秒后,眨了眨,复而凝望着摄像头,漆黑的瞳孔里抖动出一片童真与干净的波光。
——是朵木槿花。
郁故槿只看一眼就知道。
她的大脑仿佛停止了呼吸,一片空白,心跳频率却骤然加快,如同月亮吸引着潮汐此起彼伏。
在万般浪潮来临之前,她听见宁池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给这首歌落下尾调:
“我要我们在一起。”
评论里一片沸腾。
不多时,#宁池 木槿花#的词条就冲上热搜,在公司宣发的舆控助力下,排名一路飙升。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宁池最后的掌心定格照,尤其出圈的是她最后的一个眼神。
网友们截屏下来,又做了高清像素的处理,说那种小心翼翼又勇敢坚定的样子,像极了世俗烟火里的爱情。
郁故槿看了一会儿广场,神使鬼差地去凑热闹,点进去原图,怔怔地看了许久,摁下保存键。然后指尖滑动屏幕,进了宁池的微博主页。
宁池的微博头像还是那个橙色的小桔灯,层叠的蕾丝裙显得滑稽又可爱,后置背景是一片欲明未明的天空。
她发的微博很有规律,应该是公司的要求,并没有太多私人情感的成分在,多是些直播的预告,以及跟前排评论的互动。
郁故槿翻到的第一条非工作微博,是个点赞。
她看了日期,在三个多月前,那时候宁池的直播生涯刚刚起步,公司还未干涉太多。
原博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有些俗气,说是永远会感动于生活里的仪式感和浪漫感。
博文底下的评论很多,但没有人兴致勃勃的喊老婆。
这让郁故槿多少松了口气,至少不必拧巴着神经,忽冷忽热。
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很长,并且语句晦涩难懂,郁故槿看了三秒才逐渐反应过来,试着提取了中心思想。
大意是说,浪漫是个极其私有的一个词语。有人觉得送朵玫瑰是浪漫,有人觉得为你读诗是浪漫,还有人觉得仅仅是一个对视都足够浪漫。
人们所爱的并不是浪漫本身,而是浪漫里藏着的偏爱、珍重与心照不宣。
郁故槿对这类说法并不是很认同。
她总觉得删繁就简三秋树,返璞归真一段情。
生活不必搞得如同演戏,就像她会为了不让宁池嗓子沙哑而彻夜排队挂专家号,却不会每天晚上对她说晚安。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爱意亦然,浪漫不渝也必将浪漫至死。
她接受着这个信条,也始终如一的践行着,平平淡淡,按部就班,连谈恋爱都古井无波,与莫思岑提前进入老夫老妻的模式。
宁池是她有迹可循人生里不多的意外。
但彼时的宁池到底还是克制的,不会对她说姐姐我想与你试试,不会在课堂上赤|裸裸的盯着她看,更不会明目张胆地在掌心画木槿花。
直到今天。
那些超出了亲人范畴的心思,轰轰烈烈到整个直播间都为之振奋,可郁故槿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郁故槿习惯于自我审视,于是很难不苛责自己自己往下细想,自己到底不排斥什么?是不排斥宁池给予的喧闹,还是不排斥宁池对自己的感情?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脸上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很快郁故槿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
那种感觉如同走进一片迷雾,白烟飘渺,雾气森森,按图索骥的坐标被层层掩埋,理性在方寸之间骤然失效,最终能凭倚的,只有自己的心。
郁故槿沉默许久,片刻后,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没有任何文字,只是一副图片。
刚刚从微博上保存的木槿花。
她想,宁池不必去羡慕任何人,她想要的仪式感也好,想要的浪漫感也罢,即使师出无名,自己也都能给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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