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淮城的初冬来的猝不及防,路边的梧桐叶簌簌落落地铺了满地。
趁着假期,俩人做了一上午的扫除,又整理了衣柜,拿出秋冬衣服跟手套围巾,再把一些洗好的过季衣服收回去。
收拾一上午精疲力尽,午饭便不想动手做。趁着有学生家长给郁故槿打电话的功夫,宁池用手机点了份外卖。
最近她们小区外的商业街开了家新店,主打家常面食,宁池心说尝尝口味如何,就点了几样菜。
不到十分钟,外卖就到了。宁池跟郁故槿打了个招呼,下楼去拿上来。
她楼下速度很快,可不知为何饭还是凉了。
宁池也随之凉凉地皱起眉,食指摁着饭盒外沿掀开盖子,抬眼扫了一下,旋即就愣住了。
等郁故槿接电话回来,就看见宁池对着一桌没动过的饭菜摆弄手机。郁故槿瞟了一眼,
她洗了手,用毛巾擦干,问说,“怎么不吃?”
“太难吃了。”
宁池把筷子放下,跟她焉巴巴地抱怨,“他们家的面都没煮熟,还敢说是招牌饭。还有菜,说是蒜薹炒肉,结果一片肉都没有,都是酸菜萝卜,闻着味都发酸。”
宁池虽然活得精致些,但嘴并不叼,只要不太过分的吃食,给什么吃什么,甚至比郁故槿自己还好养活。
她说难吃,郁故槿便也没尝,反身走去冰箱,开了门,“不好吃就算了,别再吃坏了肚子,我去做新的。”
宁池点了点头,很歉疚地“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又怕郁故槿认为自己不靠谱。
可能是听见她语气里的闪烁,郁故槿单手撑着冰箱的开合门,扭头对她说,“很快就好。”
她停顿一下,曲着关节指了指宁池的手机:“怎么还不开心呢?真过不去的话给她们打三分差评。”
宁池刚在手机上跟店家唇枪舌战完,让他们原价退了钱,听郁故槿这么一说直接笑出了声,揶揄她:“三星都算差评?小故老师的打分标准这么松?”
“我发现你最近很猖狂啊宁池,小故老师是你叫的吗?”郁故槿不甘示弱回敬:“还有,是给你的打分标准松。”
她开口的时候没意识到,因为这类话此前说着只代表亲近,但现在很难不往更深的层面想,郁故槿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偏过脸去。
她站在冰箱开阖门与墙壁的夹角区域,背对着光线,看不见面部表情,脊骨绷得很紧,肩线从颈侧平直的往外延伸,显出一种跟平日里大相径庭的紧张跟茫然。
宁池很轻地眨了下睫毛。
她发现当所畏惧的场面真的在现实面前发生,似乎也并没有很痛,又似乎那种慢刀割钝肉地感觉已经折磨了她太多太多年,早已成为滚烫血液里的一部分,此刻倒显得有种讽刺的平静。
“我知道。”
宁池站在桌子对面没有动,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在郁故槿看不见的地方,她艰涩又决绝地微微笑了起来,轻轻说:“你就我一个妹妹,不宠我宠谁呀?”
……妹妹。
郁故槿抓着冰箱的手松了一下,像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冰箱里还有前几天买来的牛肉跟番茄,郁故槿挑练出两个大的,佯装镇定地说了句“我去先做饭”就逃进了厨房。
宁池在餐桌旁站了片刻,指尖死死地掐着掌心里最嫩的那块皮肉。
等那股酸涩的感觉被强压下去,才低头拎了拎袋子,下楼去丢垃圾。
这个季节的天空又轻又透,云在天上铺的很开,高高旷旷,好似是平白染了一层无药可医的病气。
宁池丢了垃圾,怕自己回去郁故槿会感觉不自在,也出于一点的兀自难堪的挣扎,就站在楼下吹了会儿风。
很多事自我规劝是没有用的,想得到就是想得到,难堪就是难堪,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是同步产生的,不会此消彼长。
只不过因为对方是郁故槿,宁池才觉得难堪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在方才郁故槿后退一步的动作时,宁池很缓慢地心想:即使事到如今,郁故槿其实也还是不明白,自己根本不舍得在她身上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郁故槿可以犹豫、可以试探,但唯独不需要害怕。
宁池一面天马行空的想着,空闲下来的右手就不自觉一点点插进兜里,感觉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硌了一下,摸出来是块薄荷味的软皮糖。
宁池愣了几秒,想起还是郁故槿不久前让她喝药的时候顺手给她的。
郁故槿其实很少吃糖,甚至对一切零嘴都无感,但又因为宁池喝药怕苦的缘故,衣服的口袋里还是长年累月的装着糖果,被同事调侃说闻着味都知道郁老师来了,像是个行走的人形蜜罐。
宁池斜靠着刷有白漆的柱子,把糖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她脖颈白皙修长,侧头曲颈的时候微微弯着,肤色又白的不像话,看起来似乎比瓷器还要脆弱,让人感觉有些可怜。
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宁池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一看,是沈秉颜给她推了个联系人的名片。
之前沈秉颜在她直播间连麦后问她有没有招个小助理的打算,说自己这里有个挺合适的人选。
当时宁池没直接回复。直到昨天下了播,瓜熟蒂落在复盘完之后也提起了要给她组建团队这场事。
宁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仿佛在掂量和斟酌什么,过了几秒说:“助理我自己找吧,其他人还要麻烦落姐费心。”
瓜熟蒂落从文件里抬头,颇为意外地撇了宁池一眼:“那行。”
隔了一会儿,又说“对了,你回头把人微信推给我,我联系上了给公司报备一下。”
宁池哪有什么微信,当时就给沈秉颜发了消息,但她不知在做什么一直没回。
这种情况在俩人对话框里挺频繁,毕竟她们的工作性质都不是随时能看手机那种,常常是攒着一堆消息在闲暇时再回复。
宁池动了一下,低头点开名片一看,发现微信名就是本名,靳忖,以靳打头。
她感觉舌根一紧,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预感,打字问沈秉颜:【姓靳?靳之阙的靳?】
不怪宁池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因为这个姓太敏|感了。
宁池需要招一个可以信赖的助理不假,这也是她绕过瓜熟蒂落,而从沈秉颜这儿捞人的原因。
但并不意味着她想让沈秉颜因为自己而陷入靳家更深的漩涡,有一个靳之阙横在眼前就够了。
沈秉颜:【她是欣然的合租室友。欣然前俩天发烧的时候她替了几天,很踏实上进,性格也挺好,你应该会喜欢。】
她没提什么靳家不靳家这件事,宁池盯着“合租室友”那四个字沉吟片刻,心说要真跟靳之阙有点子关系的,总不至于落魄到要跟人合租,还要给人当助理,可能姓氏也就是巧合。
【那行。我给乐播那边说一下。】宁池说:【欣然现在怎么样了?还烧着吗?哪家医院呢,要不我回头去看看她?】
沈秉颜回的毫无情面:【再烧都烧傻了,我把俩一块打包给你送去?】
【可别,我对人过敏。】宁池:【靳忖多大了?】
沈秉颜:【刚大学毕业。】
【这么小?】
宁池微微惊讶,不过也没再往深得问太多,而是转了话题:【对了,你那晚急着干什么去了,怎么播着播着就不见人了?】
出人意外,沈秉颜那头奇怪的沉默了几秒,才说【临时参加了个葬礼。】
宁池无语:【…………】
这什么癖好,临时这俩字还能跟葬礼搭吗?这年头连葬礼都开始主打一个随意吗?
紧接着,还不等宁池反应过来,仓促地往聊天框里丢了张手机截屏跟一行文字:【……中|国速度?】
这岔开话题地意味就很明显了,宁池漫不经心地垂眸扫了一眼图片,目光忽然怔住:那是郁故槿的朋友圈。
宁池心里重重一跳,猝不及防地咬碎了那颗卷在舌尖上的糖。
她捏着手机静了几秒,然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有些刻意地反问:【什么意思?】
【这还不够明显吗?】沈秉颜在那头说,她最后一句说的语音,沾了点叹息似的笑意,听起来很舒服:【恭喜你得偿所愿啊,chéri。】
得偿所愿。
这四个字本身就带有让人晕头转向的迷惑性,况且还是从旁观者嘴里说出来——
那就好像向月光里撒了盐,说难以言喻的幸福落到实处是真的,说剧痛到从骨髓深处往外汩汩渗着血也是真的。
她知道郁故槿的意思跟沈秉颜猜测的并不一样——虽然宁池并不清楚动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真的是跟爱恋没有任何关系,可能仅仅只是在意,也可能只是觉得合适。
但有什么关系呢?宁池忍不住自我攻略:
几天前她不还觉得俩人完全没可能吗?几分钟前也觉得此路漫漫吗?现在就已经成了在意了,那说不准明天就变成亲近,下个月就顺理成章的变成占有欲了……
……既然都有了占有欲,那爱意也不是不可能吧……
隐秘又疯狂的渴望让宁池整个胸腔都急速地跳动着,她退出了跟沈秉颜的聊天框,反手点进郁故槿的朋友圈。
郁故槿朋友圈很干净,一如她这个人,哪怕半年可见,也仅仅不过两条动态。
最近的一条动态,赫然就是她画的木槿花。
霎时间,浓厚的喜悦夹杂着憧憬从心底弥漫上来。十六发了朋友圈!还不是仅自己可见
宁池眨了眨眼,忽然想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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