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郁故槿一时有些怔松。
她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渴望被理解,被认同,孤傲而又脆弱,会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而不计代价,会因为郁南天的一句话逃避的远远的。
但当不再奢求父母理解,不在试图在这一件事上达成共识的时候,却听见一句迟来的:你才是有选择权的那个。
那个时候独自一人往前走,有天大的委屈好像也能承受,而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心酸和委屈。
但这件事里任何人都没有错,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也没有绝对的施害者,双方都小心翼翼的站在钢丝两端,光是维持平衡就已经竭尽全力。当郁故槿往上翘一点点,裴安鸥跟郁南天就如坠深渊;但当他们轻松些时,郁故槿又如坠深渊。
时间久了,他们习惯了从暗处看对方的脸,习惯到以为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里,他们都会维系在一个彼此默认又互不妥协的微妙平衡上,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地听见裴安鸥说阿槿,我们尊重你。
厨房里一片寂静,盛好的奶白色鱼粥静静散发着热气,连空气都好像缓缓停止了流动。
郁故槿仰了仰头,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随便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凝固。
然而她此刻的思维混乱、神智飘忽,就好像踩在虚空中,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巨石于粉剂,巨大的难以置信笼罩在她神经末梢,以至于除了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郁故槿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姨——”
裴安鸥转过脸,看见宁池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过来。可能是考虑到一会儿要吃饭,苹果切的并不多,堪堪占满半个玻璃碗,每块果肉上都插了竹签。
宁池从里面插了一块递给裴安鸥,笑道:“阿姨,吃苹果,刚洗的。”
裴安鸥接过,盯着“八分之一水渍完全风干几近有氧化痕迹”苹果瓣看了几秒,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心想自己就不配用一个好点的借口打发吗?!
果然,她用余光往郁故槿的方向瞥了一眼,下一秒看见宁池已经连竹签带果肉的递到郁故槿唇边,眼神里亮晶晶的,澄澈清透,仿佛一指间戳下去能冒出粉红色的泡泡。
这小年轻殷勤起来的模样简直是没脸看,裴安鸥半晌愣是说不出来一个字,只好隔空朝宁池后脑勺敲了一下,哭笑不得又松了口气地转身出去了。
郁故槿其实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看见有东西递到唇边下意识就咬住了,被舌尖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一刺激才回过神来,只见宁池又从碗里叉了一个出来:“还吃吗?最后一个。”
郁故槿摇头,挑剔道:“不要,太凉了。”
本来送水果也就是个由头,宁池闻言也不勉强,干脆把最后一块丢进自己嘴里脆巴巴地嚼了,又走过去用冷水冲了把玻璃碗,擦干放进碗柜里。
厨房的玻璃推拉门并不隔音,她在茶几边儿切苹果的时候把俩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个全。
当时整个世界都很静谧,有光落在郁故槿的肩膀上,把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映照的纤毫毕现。宁池逆着光线向客厅瞥了一眼,看见郁南天手里拿了份报纸佯作阅读,眼神却遥遥地看着厨房,眼神在锐利中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可能时间确实是一味良药,也可能是意识到都这么久了,自己真的很难改变郁故槿的性取向,郁南天近些年的态度明显有松动。
宁池在旁边旁敲侧击过几次,甚至还有意无意给他透露不少这方面的社报,老头口嫌体直,嘴上说着狠话,虽然老头没有明摆着赞成,但也没有再向从前那样激烈的反对。
裴安鸥跟郁南天都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宁池预料到会有正式对话的那天,没想到会这么早。
后来等里面突然安静下来,宁池以为她们俩人对话陷入僵持——她简直对郁故槿单独跟父母谈论感情这件事产生了阴影,生怕这人一气之下又一个人跑了。
人在跟前她都追人追的这么难了,宁池根本不敢想象要是郁故槿一旦消失,她俩还会不会有半分可能?
她匆匆推门进来,进来才发现自己想远了。
不过宁池自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心说她姐什么都好,就是面子忒薄,平常稍微一逗耳垂都能红半天,害羞的恨不得会原地消失术,这番对话未必想让自己知道,也就装作毫不知情,只说来送水果。
郁故槿从厨房把鱼汤端了出来,宁池紧随其后抽了四双筷子。
她们没来的时候裴安鸥就炒好了几道热菜在餐桌放着,宁池把上面盖着防散热的瓷碗拿开,趁着郁故槿去洗手的间隙招呼郁南天跟裴安鸥来吃饭。
这顿饭总归下来离“其乐融融”还有些距离,毕竟当冰山消融总要经过一段时间。但一家人能把话说开,坐在一起摒除芥蒂的吃顿饭,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吃完饭,宁池从包里摸出两张音乐会门票递给裴安鸥,说:“阿姨,前几天我看你在朋友圈转发《歌剧魅影》的抽奖,就托朋友给你买了两张票,回头你跟叔叔一块去看看。”
裴安鸥脸色一喜。
她垂眼看着手里两张崭新的内场票据,舌尖微麻,透过那深暗色的图案恍惚又回到年轻时那段热烈的岁月。
她大学时曾疯狂的迷恋过一段时间音乐剧,但那个时候国内资源很少,她也鲜少对外宣扬,因为这个爱好很容易被定义为小|资情调。
直到大学毕业前夕,郁南天送了她一张光盘。光盘一面是清透透的纹路,另一面印了一张彩色油画速写,裴安鸥认得出那个人是自己。
这像是给她专门定制的光盘,里面存储的是世界各地上映过的音乐剧。
裴安鸥不知道郁南天在哪里找到的资源,也不知道这么一个跟浪漫毫不搭边的人是怎么想出送自己这个,但从此郁南天在她心里扎了根,音乐剧也有了比爱好更为重要的意义。
宁池投其所好的本领炉火纯青,裴安鸥对门票爱不释手,摩挲片刻喃喃道:“不好买吧?我预售那天卡着点抢票都没买到。”
“还行,对我来说小事一桩。”宁池难得谦虚。但效果适得其反,调子简直高到外太空去了。
这要在别人家可能会被说“不谦逊”,但裴安鸥这人不是,她恨不得亲自给宁池点两吨炸药来助她发射成功,当即喜笑颜开:“这怎么能叫还行?这么体贴的宝贝我上哪找去?”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多少钱啊小池?阿姨转你。”
“不用,免费的。”宁池随口扯了个谎:“有个朋友之前欠我个人情,这次礼尚往来。”
她坐在茶几旁的软垫上,懒懒散散的躬着腿,手里从旁边拿了个遥控器转着玩。
看见裴安鸥弯腰去拿手机,一伸手用遥控器拦住了她,“阿姨,你不用管什么钱不钱的,你只要开开心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玩就行了,让叔叔多给你拍点照片,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跟十六呢。”
“就你嘴甜。”裴安鸥失笑一声,余光看了眼在卫生间洗手的郁故槿,又落回来问宁池:“对了,你跟阿槿不去吗?”
“去不了。”宁池说:“我俩都没有时间。”
裴安鸥愣一下,不知道想哪去了,表情微微有些意外:“你俩都?那你俩是打算共度……”
“没有没有。”宁池忙打断她,干咳了一声,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阿姨,你想哪去了,我俩是各自有事。附中元旦要举办晚会,班主任肯定走不开。我的话乐播那边安排有元旦年会,落姐前段时间就给我打过招呼说必须参加了,只不过具体流程现在还没出来,不知道到时候会在哪开,开多长时间。”
裴安鸥沉默住了:“…………”
心说:果然还是自己高估她了,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废物。
正好这个时候郁故槿从卫生间出来,擦手的时候看见裴安鸥拿着的票,目光顿了一下:“不是说卖完了吗?”
“是卖完了,这是小池托朋友弄的。”裴安鸥笑道,顺口解释:“我刚问了小池跟你去不去,小池说你学校有事,她有年会都去不了。”
郁故槿停下来动作,垂眼看着宁池,反问说:“年会?”
可能是怕手上的水珠滴到地板上,郁故槿依旧站在洗手间门口,逆着身后飘窗里漏进来的光,肩头跟腰侧的线条上全是亮色,轮廓柔软,显得整个人温柔而深情,只是有些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宁池在这种气氛里什么也不想思考,便用遥控器支着膝盖,盯着郁故槿的身影发了会呆。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才倏然回过了神。
“护手霜涂的有些多了,给你分一些。”郁故槿顺势抽走宁池手里的遥控器,轻轻丢到沙发上,问她:“发什么呆呢刚才?”
“没想什么。”宁池把膏体在自己手背上抹开,用眼神示意了下卧室:“你不去睡会吗?”
“先不睡,这会儿不困,消消食。”郁故槿在沙发上挑了个地儿坐下,挑了挑眉道:“你不是刚去乐播没多久吗?怎么就要去参加年会了?你们这个年会没什么门槛吗?”
可能是她语气里怀疑的意味很重,裴安鸥“啧”了一声,不乐意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怎么能随随便便打击人呢?什么叫没有门槛?!这叫我们小池业绩好,人优秀,还得领导赏识啊。这有什么可奇怪得,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后起之秀、后来居上、后……”
“妈。”郁故槿看了裴安鸥一眼,叹了口气打断她妈施法:“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哦?”
“我……”郁故槿被噎了一下,有些事拿到台面上说并不合适,尤其是对着一个长辈,一时语塞。停了几秒郁故槿干脆放弃挣扎,双手合十讨饶:“我错了。”
宁池在旁边轻轻眸光闪了一下。
她明白郁故槿什么意思。
直播这个领域裴安鸥没怎么涉足过,以为只凭实力就够了。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机遇、资本、人脉、实力、人格魅力诸多因素缺一不可,甚至于实力在其中都算不上最重要的,毕竟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郁故槿知道宁池实力强大而且肯努力,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希望宁池在直播领域取得的诸多成功是真的苦尽甘来、水到渠成,然而她把宁池从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女带到现在,心里头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弦,忍不住去设想另一方面地可能性:
万一这一切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么无害呢?
宁池刚去乐播半年左右,怎么就够得上参加年会的门槛了?那次直播时给宁池送礼物的人为什么根本查不到上线记录?宁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干净真诚到没有丝毫坏习惯,会不会是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觊觎,想要利用年会来做些什么呢?
毕竟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太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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