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一想到何定曝尸荒野,被昆虫和野兽啃咬,便打一个寒颤。而那个打击的触感挥散不去,有时候一晃神,她都感觉自己握着手电筒。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杀人犯了.....哪怕没有人知道,但她的心里却永远放不下这件事。
路边的景色顿时失去了色彩。过去的她哪怕只是一阵寒风都能体会到幸福,经此一遭,一切幸福如梦幻泡影,再也感受不到。就像突然丧失味觉,从此再看见美食也只会兴致缺缺,怏怏不乐,提不起兴致。
无忧无虑的人生就好像是上辈子一样。
溪崖心里却一片空白。
她珍惜最后的时间,轻轻靠在云蔚身上。两人手指交叉,她举起来对着阳光,在脸颊盖上阴影。享受着最后的宁静,颇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只有此时此刻。
“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不外乎是共犯吧。”
云蔚被她熟稔地语气逗笑,很快又转为苦笑:“是啊。”
等到了镇上,为了掩人耳目,本来李徐是想直接带走溪崖的,但是两人都劝说,就一晚留宿镇上,他也不忍心棒打鸳鸯。
毕竟,此次一别,或将永远。
李徐出面定了两间房。他一间,两人一间。
云蔚先进,然后溪崖再偷偷摸摸地来。免得前台将两人联系起来,万一有人追查就麻烦了。
两人安静地呆在屋内,溪崖率先打破沉静的氛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要多加保重,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暴露在危险里。”
云蔚惆怅地叹气,叹气,再叹气,神情寞落:“山高路远,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会来找你的,我保证。等避避风头,过几年我就去寻你。好吗?”
“好,可不要让我久等了。”云蔚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地址,乃至父母电话都写在纸上,塞到溪崖的手里。
溪崖颤抖着眼睫毛,欲说还休,最后只说道:“这六个月,我终生难忘。”
“我也是。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傻傻的人,但是你很勇敢,也很好学。我教你的,你很快就会了。遇到那么多危险和艰难的事情,你都那么坚强。你是我最敬佩的人。”云蔚拉过她的手,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溪崖没想到云蔚居然那么看自己,自觉卑贱的自己竟然也能让金老师敬佩吗?
“士为知己者死。过去的我,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你是我的恩人,你是唯一愿意帮我的人;你还是我的老师,教会我太多;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也最希望可以幸福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
“我哪有那么好。”
“你有,你值得。对别人我不知道,对我,千真万确。”
“你以后准备干什么?我们还能联系上吗?”
“我也不知道,跟着燕大哥吧。我现在没有联系方式,但是不怕,以后我会来找你的,放心好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两人一夜畅谈,互相了解对方的童年趣事和经历。时间好像还很充裕,一眨眼晨曦将至。
云蔚坐在床上,目视最后的背影。但溪崖走到门口后突然又折返了,拉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最后说道:“我会来找你的。”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舍不得,疾步而走,一直走到了大街上。
云蔚打开窗户,偷偷看着溪崖。她跟着李徐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从此,杳无音信,生死两茫茫。
一再劝慰自己要坚强,但此刻独自在房,云蔚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然而生活还是要照样过,披星戴月,各种交通工具一班接着一班,几天后,云蔚便回到了家里。
金母听到敲门上,真纳闷着是这个点是谁来了,一打开门却看见风尘仆仆还消瘦苦闷的女儿,便抱着她喃喃道:“可算是回来了。”
云蔚进了家门,把东西往家里一倒,便是回卧室倒头大睡。夫妻两人心疼坏了,平日旅程回家都是先洗澡或者吃饭,这次却累的不行。
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云蔚才被饿醒,她洗过澡,穿衣服的时候扫过曾经喜欢的裙子却心生恐惧,最后选了低调的素色衬衫和黑色裤子,不带一点饰品,也不涂面霜,就这样下了楼。
一直注意女儿的金母做了一大桌菜,见她下楼便赶紧热菜。金父也特意从客厅坐到餐桌。两人打量了女儿几眼,变化很大。总感觉女儿好像离开了不是六个月,而是六年一样,气质大变,沉稳许多,还有些闷闷不乐和郁结。以前的弯弯细眉如今却总是下意识紧皱。
两人先是拉了些家常,希望云蔚主动提及支教生活,但她总是一句带过,兴致缺缺。
金母生气地说:“是不是因为谢庐那小子见异思迁?”
云蔚一愣,谢庐?见异思迁?不由哂笑,轻飘飘地说:“不是的,他喜欢谁是他的事,说起来,以前我们倒更像是兄妹在玩过家家。”
金父看着她没吃几口的饭碗,便疑惑地问道:“那是为什么郁郁寡欢?”
云蔚一时不知道到底是那件事,或许是所有的事情交织吧。
“说来话长。”
“不怕,一件件说,我们都在呢。就从你去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第一天,那边镇政府的人就先克扣我的交通费,然后那个村子特变偏,我坐了好久好久的车才到。久到睡过去了,一天一夜啊。”
夫妻俩看见女儿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敢搭话,就默默听着。
“到的第一天,我没想到田里路那么难走,就崴脚了。然后遇到了溪崖,她背着我回家。还帮我很多......”说到这,云蔚突然痛苦地哭出来了。
金母立刻抱着她:“唉,不怕不怕。”
“她很可怜,她父母早早就把她卖给何家做童养媳,那何家大哥却偏偏是个吃喝嫖赌的混子,磋磨她。所以我就想护着她,支教的时候我就故意带着她。但是何家的人还是刁难她,甚至卖掉她,还打她,还下毒。但是她都很坚强地挺过来了。”
“她陪着我家教,最后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救我一命。”
金父忍不住问道:“你遇到什么危险了?”
“何家二郎觊觎我们家势力,想和我结婚,被我拒绝后就想来硬的,是溪崖帮我打跑他的。”
金父震怒:“具体告诉我他的住址和名字,越多信息越好,我非要去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云蔚一想到已经死掉的何定便阻止道:“没必要,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金父转念一下,确实,如果用qj未遂的话,也没有证据,就算有,也得伤情鉴定,到时候女儿又得难堪,何况,对村里人而言,判刑了也不痛不痒,于是闷闷不乐地闭嘴了。
“而且,这个村子里很多妇女都是拐卖来的,村子里重男轻女严重,所以男光棍多。”
“拐卖妇女?”金母吃惊的说“国家以前不是大力打击过吗?怎么还有呢?”
“那边的风气就是这样,官民相护,而且很多山区都这样。我想报警.......”
金母搂着她:“报警,我陪着你去。”
金父往日和政府接触比较多,深知**分子不少,老油条更是多,便说:“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在我们这边报警,管不到那边的。就算去那边报警,警察要是出工不出力,没辙。”
云蔚皱眉:“那我要是找报纸宣传一波,带着社会舆论施压,有没有可能让政府关心这个村子。”
金父叹气:“可以,但是....”
但是,你救得了一个村子,能救得了一个镇?救得了一个市吗?哪怕那个村子被端了,只要制度和环境没变,就还是杯水车薪。但看着女儿希冀的目光,这些话便统统吞到肚子里了。到底是年轻人,还是不要打击吧。
“但是,需要你多费心了。”
云蔚展露笑脸:“求仁得仁,刀山火海,我也要做。”
金父看她高兴,便打预防针:“做舆论风头,到时候,你可知道要面对什么?明枪暗箭,诋毁批评,偏见侮辱,冤枉脏水,你可接得住?”
平日软糯的女儿此刻却一反常态,坚决又果断,就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利剑,抱着青年人的热血:“接。”
“接不住,我也要接。”
夫妻俩便不再多说:“我们会支持你的。”
此刻单纯的云蔚,不知道未来自己要吃多大苦,栽多少跟头,可能忙忙碌碌几年却收效甚微,不再被人尊重,也不再有体面的教师生活和甜蜜轻松的社交生活。但此刻她奋不顾身,倔强如是。而遥远的溪崖,也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选择走最困难的一条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