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碰见江朔了？”
罗玉涵瞪大眼睛，直呼不可思议，“云京这么大，居然能在一栋楼办公。”
她继续追问：“然后呢，然后你们怎么样了。”
然后？
靳瑶回想着自己那时的反应，她像是回到高中，变成了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学生，很想说些什么，可越是着急，大脑却即刻宕机，不做任何反应。
迎着他淡然的目光，她嘴唇翕动，僵硬地挤出笑容，把江朔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好久不见。”
细听之下，她说话的嗓音还在打着颤。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是大一那年还会经常梦到的人。
是在宿舍夜谈室友问起初恋立刻想起的人。
是在被无良老板拖欠工资，她一个人坐在楼梯间无助哭泣时会想起的人。
她明明应该已经学会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学会放下，可这人换成了江朔，所有坚强的伪装消失于无形。
心口钝钝地疼，她又回到了呆在酒店里和他说分手的那天，一样的难以自抑。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她好像一直在仰头看着他的脸，哪怕这并不礼貌。
他应该是又长高了些，原本还有些青涩的五官更加锋利瘦削，一双眼漆黑，嘴角绷起，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snow还在地上趴着不声不响，还真幻视出几分宠物狗摇尾乞怜的模样，这个大家伙想必体重不轻，而江朔毫不费力把snow抱起，看了眼她的工牌，“你在AP上班？”
相较于她的略微失态，江朔明显平静许多。
“是啊，你呢？”靳瑶看他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社会精英范，冷淡又矜贵，明显和她不在同一个层次。
江朔微微颌首：“你楼上。”
“君曜科技？”靳瑶想起李晓薇前一天和她说的，勉强扬起笑容，遮掩住异样的情绪，“听说这家公司很厉害。”
江朔扯了扯嘴角，“还行。”
又是短暂的冷场，江朔微抬手臂，看了眼时间，“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他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同学，礼貌寒暄。
靳瑶大脑还在放空，等江朔语气上扬地“嗯？”了一声，她如梦初醒，“啊……好。”
最后，她变成田地里的稻草人，动不了脚步，原地目送江朔带着snow离开。
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就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玻璃瓶可乐，被撬开盖子后投入极速冷冻的冰块，气泡密密麻麻地浮上来，跳跳糖含在口腔一般噼啪作响。
罗子涵看出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尴尬彼此的前任关系，“都过去这么久了，江朔不是那样的人，以后说不定经常遇到，就当成老同学呗。”
靳瑶抿唇，向好友问出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困惑，“子涵，你说他为什么会来云京？”
不是他出生的启川，不是他去留学的加州，不是最受年轻人青睐的首都，偏偏是云京。
罗玉涵倒是没想这么多，“他来云京也正常吧，省会城市，和启川离得近，经济发达，说实话我都有点想去。”
靳瑶听到罗玉涵这么说，翻腾的思绪也平静了些。
是啊，是她当时那么决绝地说分手，断了一切联系方式，连个解释都没有，这大概是最为人不喜的分手方式，性转一下，发在网上大概能被骂到平地起高楼。
她怎么会，会以为他……
这个想法终究过于荒唐。
罗玉涵热爱八卦的属性不改，嘿嘿一笑：“行啦，要我说江朔现在混的不错，你有没有想过再续前缘？”
靳瑶抬起眼睑：“我……”
话还没说完，被罗玉涵打断，“车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等去了云京再和你好好唠。”
卧室重新归于寂静，靳瑶趴在桌子上，目光在触及化妆架上摆着的钥匙扣一顿。
它明显已经陈旧许多，被一个玻璃罩子保护着，微笑的唇角被磨去，呆愣愣地看着她。
靳瑶直起身，给手机充上电，正要熄灭屏幕，她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点进君曜科技的公众号，在搜索栏输入江朔的名字。
与之相关的推文并不多，她滑到最下面的一条点进去。
是君曜科技的剪彩仪式。
她漫不经心往下翻，手指在触及一张合照后顿住。
照片中的男人身材挺拔，被众人簇拥在中央。
当然，即使不在中间，男人优越俊朗的五官也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唇角微勾，似是在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几年不见，他似乎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照片下方还用小字进行了贴心的标注，而江朔的前缀赫然是君曜科技CEO。
原来他是老板，怪不得她在他面前说君曜很厉害的时候，他的反应并不是作为员工的有与荣焉，而是上位者的从容和自谦。
靳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这么厉害的人，在社会上发光发热是迟早的事。
下方的评论区已然跑偏，重点都在江朔的那张照片上。
「照片已放大设为屏保舔颜。」
「我宣布合照正中间的男人就是我的新任互联网老公/色」
「这家公司在哪里，谁都别拦我，我要去上班！」
「老板有这姿色搞什么机器人啊，直接去娱乐圈出道吧。」
……
靳瑶一条条翻看着，对当代网友造梗的能力忍俊不禁。
看到最后，靳瑶又返回到有照片的篇幅。
她做贼心虚一般把照片放大，直至屏幕里只剩下江朔一个人。
“咔嚓”一声，她截屏保存到相册里。
十七楼，君曜科技公司。
江朔回到办公室，窗户没关，傍晚刚下过雨，凉风吹动窗帷，让本就冷清的屋内更多了几分萧瑟。
他没开灯，走到窗前点燃了根烟，猩红的光点忽明忽灭，烟雾丝丝缕缕地升起，很快随风散去。
江朔垂眸静默半晌，随后找到烟灰缸抖掉余烬按灭。
他脱掉外套扔在皮质座椅上，有些不耐地扯松领带，snow也像是感觉到主人的不高兴，缩在角落里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看到她有些惊慌失措的反应，他本来应该生出些快感的。
事与愿违的是，他现在只感觉到烦躁，尤其是看到靳瑶通红的眼眶，理智分崩离析，他竭力遏制住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让自己显得正常。
身体开始变得燥热紧绷，皮肤下滑过酥麻的战栗感，江朔低头凝视着另一个自己。
他出声，在寂静的办公室低不可闻。
别着急，或许很快了。
翌日，靳瑶见到了cherry，和这个略带些柔美的英文名相反，赵雪本人十分干练。
她留着染成栗色的BOBO头，身着粉色套装，脚上是将近八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脚下生风如履平地。
作为AP企划的核心部门，企划部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员工职位，部门内部又被分成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类型的项目，组长则向更高一级的经理负责。
临近月底，她一回来就是召开长达两个小时的小组会议，组内每个人都要进行不少于十分钟的月末个人总结。
靳瑶因为刚刚入职逃过一劫，只用当个坐在会议桌旁边鼓掌的人，劫后余生的李晓薇坐在她身旁小声耳语，“cherry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我到现在都受不了她盯着我，和我高中的灭绝师太有的一拼。”
“有这么恐怖？”靳瑶这个视角只能看见cherry的侧脸，虽然严肃但也没到李晓薇说的程度。
“反正更年期的女人不好惹，听说她刚离婚，在和前夫争孩子的抚养权。”李晓薇靠的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靳瑶的肩膀。
靳瑶微讶：“这你都知道？”
“那当然了。”李晓薇有些得意，“业务我可能不是最精通，但八卦我可是最灵通。”
许是声音有些大了，cherry转过身子看了靳瑶这边一眼，李晓薇立马噤声，恢复正襟危坐的姿势，手握起笔，在带来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起来。
当然，如果不看内容，除了靳瑶，谁也不知道她在鬼画符。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靳瑶看得叹为观止。
会议总算结束，众人站起，赵雪合起笔记本，语气柔和了些，“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一起去吉盛烤肉聚个餐，我请客。”
出了门，已经到了午休时间，李晓薇亲切挽上靳瑶胳膊，“走，我请你喝咖啡去。”
靳瑶以为她是为了答谢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让她破费，婉推道：“不用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吧。”
李晓薇拉着她就往大厦后面的商业街走，“就买杯咖啡的功夫，很快的，下次你再请我就是。”
话说到了这份上，靳瑶不好再拒绝，只得跟她一起去了咖啡店。
李晓薇给自己点了杯美式，靳瑶则是要了杯摩卡。
她们找了个背对吧台的座位，店内灯光柔和，充斥着咖啡浓郁的香气。
李晓薇盯着靳瑶的脸，语气艳羡，“你皮肤真好，连颗痘没有，还这么白。”
靳瑶回她，“天生的。”
李晓薇啧了声，“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回答是在凡尔赛。”
靳瑶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无辜，“我这叫诚实。”
回去的路上，李晓薇给靳瑶看了相亲对象的照片。
瘦高个，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挺斯文，面对镜头还有些腼腆。
“你觉得怎么样？”李晓薇问着靳瑶的意见。
靳瑶知道李晓薇能在相亲之后拿出照片问她，就代表相处的还不错。
“挺好的啊，我觉得可以试试。”
靳瑶的话给李晓薇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这是相亲太多，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这人好还是不好了，想着你能帮我提些意见。”
靳瑶失笑，“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给你提意见？”
李晓薇想也不想回答，“我是母胎单身，你长这么好看，应该谈过恋爱吧，经验肯定比我丰富。”
靳瑶：“就一次，丰富不到哪里去。”
李晓薇又燃烧了自己的八卦属性，“那就是初恋啊，是不是大帅哥？讲出来听听呗。”
两人刚好走到电梯口，靳瑶抬头看着君曜科技的名字轻声开口。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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