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订的烤肉店位置和鸿齐大厦有些距离，下了班，李晓薇先是拉着靳瑶去厕所补妆，然后才蹭了一个同组男同事的车过去。
男同事叫秦天，胖胖的，带着幅黑框眼镜，是个老好人性格，工位上零食不断，李晓薇说他是近视版丁次。
赵雪已经在包间里等着，坐在靠走廊的一侧，她旁边还有摆放好的酒水，白的红的一应俱全。
李晓薇小声咕咙了句：“又喝酒，我看是她自己想喝。”
有男同事借口开车想逃掉，赵雪已经替他想好退路，“没事，开车的我负责找代驾。”
她给每个人都斟上小半杯，自己先喝了口。
剩下的人自然不能等领导敬酒，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这个月公司业绩创了新高，分到每个组长头上的绩效也多了不少，赵雪心情好，让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菜品摆了整整一桌，旁边的置物架也被塞的满满当当，两个男生负责烤肉，烤盘的火开到最大，依旧供不应求。
靳瑶下午吃了李晓薇点的寿司，并不是很饿，她垫了几口，看秦天的脸已经有些红，夹肉的手都有些不稳，便从他手里接过烤肉夹。
吃到一半，除了赵雪，就数靳瑶眼神清明。
她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大三那年正好赶上世界杯，她和同学一起去做啤酒销售，按业绩拿提成。
靳瑶长得好，有些酒鬼自己买了不喝，指明让她喝，只要不是肢体上的骚扰，靳瑶都能忍，每次下班，她都得在厕所全吐完才回去，一个月下来，她拿到一笔不菲的酬劳，也从此对酒敬而远之。
然而进了职场，有些事情并不能自己左右。
赵雪看着靳瑶，同样有些惊讶：“之前练过。”
“没有，只是不上脸。”靳瑶并不想让赵雪知道她酒量还不错，她直觉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趁着赵雪出门上厕所的功夫，李晓薇从包里掏出瓶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她边拧瓶盖边让靳瑶帮她打掩护。
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靳瑶就知道她没少干这事。
李晓薇成功“偷梁换柱”，正要帮靳瑶换，包间门被推开，赵雪回来了。
靳瑶不动声色拍拍李晓薇的肩膀，同时挡住赵雪往这边看的视线。
饭吃到最后变成拼酒局，李晓薇倒比靳瑶这个没掺假的醉的更狠，赵雪多少顾及着女生居多，见好就收，让大家都打车或者叫代驾回家，到时候由她来报销。
陪李晓薇在卫生间吐完，靳瑶拍拍她的背，有些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能回家吗？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李晓薇吐完，精神已经好上许多，她记得靳瑶住的小区和自己是两个方向，“我打车回去就行。”
“那我给你送上车。”
送走其他同事，靳瑶扶着李晓薇胳膊，陪她在路口等车。
等待的功夫，她估摸着时间，在打车软件上给自己也叫了辆。
司机很快接单，预计到达时间是三分钟后。
李晓薇的司机似乎对路况不熟，在地图上绕了一圈才找到正确的方向，靳瑶接到自己司机电话，对方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姑娘，怎么没看到人？”
靳瑶看了看李晓薇的手机页面，距离还有一公里，“不好意思师傅，我得先把我同事送上车，再等我两分钟就好。”
师傅听了倒也没催她，“那行，我就在店门口，黑色长安，打着双闪就是，你出门就能看到。”
靳瑶应了声，等把李晓薇送上车，开始搜寻着网约车的身影，转了半圈，她找到目标。
店门口，黑色，v形车标，除开熄了车灯，都和司机说的对应上。
她走近，看到司机左臂搭在窗沿，黑色袖子半挽，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手腕上戴着只皮质腕表。
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只手，如玉竹般修长莹润，掌指关节后的筋骨突出，旁边的皮肤往下凹陷，半遮掩在阴影里。
看起来像是个年轻男人，倒是和司机粗哑嘶砾的嗓音不同。
靳瑶加快脚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后面，报出手机尾号。
男人收回手，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靳瑶浑然不觉，刚系好安全带，手机有个本地号打进来。
她接起，喂了一声。
对面是司机师傅略带焦急的声音：“姑娘，那个穿白色裙子的是你不？你上错车了。”
“刚才有人要倒车，我就到对面去了，我不是和你说一直打双闪的才是吗。”
靳瑶双眼睁大：“不是黑色长安吗？我是按照你说的上的车。”
司机顿了顿，显然也有些无语，“不是，虽然车标都是V，但是雷克萨斯和长安的区别也挺大的吧。”
靳瑶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赶紧保证，“不好意思师傅，我知道了，你再稍微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靳瑶解开安全带，朝驾驶座上的男人道歉：“抱歉，我上错车了，马上就下去。”
说完，她想拉开车门，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
靳瑶心头一紧，握住手机，身子往后退的同时朝后视镜看去。
只一眼，她愣住，男人上半张脸清隽淡漠，眉眼冷峭，鼻梁高挺，同样透过后视镜在看她。
他衬衫领口解开两颗，隐隐可以窥见锁骨，比上次要随意许多。
是江朔。
“去哪？我送你。”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几分清冽。
靳瑶下意识答：“不用了，我叫的有车。”
江朔不为所动，转动方向盘离开车位，一脚踩下油门，全然不顾后面喇叭按的震天响的黑色长安。
司机是个热心肠，担心出了什么问题，赶紧又打来电话：“姑娘你咋回事啊，怎么就坐别人的车走了，用不用我帮你报警？”
靳瑶抿唇：“不用了，车主正好是我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会支付误车费的。”
江朔等她挂断，又问了遍：“去哪？”
靳瑶有些气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故意说了个离这挺远的地方。
江朔听完在导航设定目的地，真的按照导航给的路线行驶了起来。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车尾灯像是不断摇曳的流星，也离靳瑶住的小区越来越远。
马上要经过红绿灯口，靳瑶先服了软：“前面转弯，去云顶花园。”
江朔也没问她为什么改了地方，直接在路口掉头，没有用导航设置路线。
一路无言，两个人较上劲一般，谁也不愿先开口。
到了小区门口，靳瑶咬咬下唇，先开口：“在这里停就行了。”
江朔充耳不闻，径直开到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他单手握住方向盘，降下车窗，意思再明显不过。
后面有车鸣笛在催，靳瑶只得探出头和保安说了声，这才被放行。
车子缓缓行驶到三单元楼下，靳瑶已经没了脾气，从钱包里掏出张百元钞票伸到前方：“今天麻烦你了。”
江朔没接，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把我当司机了？”
“我没想让你送我。”靳瑶把钱放在副驾驶，语气微微颤抖，明明上次见她还客气疏离，今天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靳瑶不想去猜他是什么意思，她只想离开这个狭小到让人有些窒息的空间，她怕自己再多一秒就会失态。
“靳瑶。”江朔移开视线，藏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语气波澜不惊，“我们谈谈。”
靳瑶心里一跳：“谈什么？”
“什么时候来的云京？”
她抬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从大学开始就在这。”
江朔顿了几秒：“你当时的第一志愿不是在上京？”
靳瑶意识到他对她的一切浑然不知，从高考过后的暑假到现在，确实做到了她当初说的不要再联系。
她涩然开口：“没录上，本来就是冲刺的，云师大是第二志愿。”
江朔：“云京也挺好。”
她还抱有最后的希冀，不死心地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来云京。”
似乎知道她会问，江朔回答的很快，“合伙人是云京人，政府也有政策扶持，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靳瑶在心里预设过这个答案，可真正等江朔说出来，还是生出些难受的感觉，她脊背发麻，鼻子和眼眶又酸又胀，手指紧握成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他现在过的很好，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她不想听江朔用这个语气对她说话，太过疏离太过冷淡，以前的江朔是细致温和的，在一起后更是如此。
现在的他，冷淡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我还要回去加班，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她用力的去拉车把，车门依旧纹丝不动。
“不是这样开的。”江朔侧身，胳膊绕过驾驶座，替她开了车门。
离得近了，靳瑶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干净凛冽，如同雪间青松。
“谢谢。”
这两个字她说的又急又快，匆忙推开门就要走。
她前脚下车，没走几步，随即又听见一道关门声。
“等等。”江朔叫住她。
靳瑶转身，看到江朔靠在车门边，单手插兜，身形修长。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个二维码，“加个微信？在云京的人不多，以后可以联系。”
车内重新归于寂静，江朔坐了许久，看十五楼的窗户亮了又熄。
原本空无一物的车后座静静躺着一个女士钱包，他探身拾过，是很简约的菱格图案。
他仰头，喉结滚了滚，将钱包放在鼻尖呼吸。
是她的味道，可无异于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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