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过了,镇上铺子陆陆续续开张,烟火气慢慢融化掉积压的雪块,年味还未淡去,元宵的氛围已经悄然而至,大街小巷都出现了与元宵相关的摊位,就连外来人也打着元宵的旗号推销与节日无关的商铺,采购的氛围比年前要差些,可也比平日里要热闹,逛街的人愈来愈多。
满意小馆择在初十开张,首推甜品就是桂花酒酿元宵,桂花酒酿是从谭家杂货铺买的,满满一大瓮,清香扑鼻,元宵则是现包现煮,几种馅放在碗里,食客想吃什么就选什么,有房绣帮忙揉面下元宵,夏满只需要包,做起来倒也方便快捷。
一共四种馅,分别是纯芝麻馅、芝麻核桃红枣馅、花生酱馅、以及咸口的蛋黄馅,每种馅价格都不一样,最便宜的是花生馅,十文钱二十个,最贵的则是蛋黄馅,十文钱八个,后者不太符合当地的口味,卖的不算好,只有想尝鲜的殷实人家才会买点尝尝味,吃过后普遍反映不好吃。
房绣手上搅了搅铁锅里圆滚滚的汤圆,笑着说:“幸好买的不多,不然可就砸手里了。”咸蛋黄是去年剩下的一些,拢共不过百,倒也不算什么成本。
“那不能,剩下的蛋白咱们还能煮汤喝,都不用放盐。”夏满很喜欢用咸口的东西做汤底,尤其像这种腌入味的蛋白,既能提咸又能提鲜,往里撒上菜蔬,再打上鸡蛋,香喷喷的菜蔬蛋花汤就出炉了。
正在等元宵的食客便说:“哎哟,听夏老板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们何不做汤卖?”
夏满无奈,解释道:“雪太大了,实在找不到买菜的地方,这不,一直到十五我这都只供元宵,等过两天能买到菜了就正常供应饭菜,到时候您来捧场,给您送碗蛋花汤!”
食客了然,他早就听说满意小馆的食材都是从很远的地方送来的,这一场大雪阻断了道路,许多车马都行动不了,想必送菜的人也没法过来。
胖嘟嘟的元宵在沸腾的锅里上下翻涌,房绣问:“客人是在里头吃,还是带走?”
“给我装好带走吧。”
“好嘞。”房绣拿出一个碗口粗的竹碗,舀了一勺浓稠的酒酿铺底,接着把圆润饱满的院校拿漏勺舀进竹碗中,最后又淋了一小勺桂花糖浆,甜糯的香气飘进食客鼻子,惹得他口水开始分泌,“看您点的都是甜口,给您加了一勺糖浆,不介意吧?”
食客连连摇头,笑着说:“还是你们大方,这般珍贵的糖浆说送就送,闻着就香。”他买的是三种口味的混合,一共三十个元宵,共十九文钱。他从荷包里数出十九文钱,接过绑好的竹碗顺手把钱递给房绣,招呼一声便快步离开。
煮元宵的摊子就支在满意小馆门口,用的还是当年摆摊的小摊子,夏满笑话说这小摊子老当益壮,越发有用。
自打摊子支起来,有不少老食客来问铺子何时开张,夏满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一遍,许出去不少送汤送菜的承诺,好在来问的人总会买一碗元宵吃,生意倒也平稳,揉的糯米面也渐渐能看到底,这时候不过未时。
“夏老板,还有元宵么?”
夏满抬头一看就笑了,说:“原来是程诉师,还有呢,您家吃定然够了,我给您一样馅包一点,您坐里头避避风。”糯米面不剩太多,夏满看了看,全用完也不过六十来个,索性都给程杰人包上,多的让他带回去吃。
程杰人就怕夏满这么客气,自从当年那件事后,每每到满意小馆吃饭,夏满都不收他的钱,他哪好意思吃白食?长此以往,他轻易不到满意小馆吃饭,便是馋这一口,也只差侄儿来买,自己是断不会亲自到场。
今日若不是有事要说,他也不会贸贸然上前。
程杰人点点头,说:“我在这站会儿,现在也不算冷。”房绣见状进门搬了一个凳子出来给他坐。
夏满包元宵很快,揪下一块面团拿手掌一揉一压就变得平平整整,舀一勺馅料进去,手指翻飞间,面团就被捏紧融合,再放在手掌心搓两下,洁白饱满的圆团子就做好了,下进锅里还冒出“咕咚”的入水声,一听就是用料扎实的元宵。
程杰人问了问食铺何时开门,又说了官府今年要有大动作的事情,没细说,只粗略说了一句他们那房子买的好。几年前就有官府要开发南兿巷的说法,等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夏满都快以为那是个假消息,过年时游招提了一嘴,如今程杰人又说了,怕是事情已经定下来,应当就是今年的事儿。
程杰人犹豫一番,说:“你还记得当年那事儿里,有个人拦着我挑拨离间么?”
夏满点点头,抬头看他,说:“不是已经抓起来了么?那个叫王葛根的人。”
程杰人严肃着脸,摇摇头,回忆起自己年前看到的那一幕,“我没见过王葛根,本来也以为是他,可那日我见到那个挑拨的奸人,旁人喊他姓张,我估计一开始就误会了,这人应当不是王葛根。”
夏满惊讶,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皱眉道:“怎么会呢?若不是王葛根,谁好端端地去行这恶事?”
程杰人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自己事后画下的人面像,打开让夏满看,问:“这人你可认识?”
夏满凑上去细细观察,半晌后摇摇头,他从未见过此人。
“那就奇怪了,若不是同你家有冲突,怎么会掺和进这事儿。”程杰人皱眉,他实在有些不解,当年自己中毒的消息并未广传,若不是亲自参与谋划了这场诬陷,怎么会有人这么适时出现在自己跟前行挑拨之事?
夏满也着实惊讶到了,两人意识到,当初那场祸事,只怕还有推手,这人隐藏至深,就连他都没猜到究竟是何人作祟。
程杰人看出夏满的心不在焉,安慰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他们想翻出浪来也万万不得,日后夏老板行事需得更加小心。”
“多谢程诉师提醒。”为表谢意,夏满又送了他一罐菌菇酱,没有收元宵的钱。
收摊时他心事重重,都没注意到程杰人偷偷压在桌角的银角子,还是房绣惊呼一声他才回过神。当晚,他把这事儿同毛平秋一说,后者也肃着脸,种种揣测涌上心头,可当年那事儿牵扯甚广,大家目光只聚焦在里正贪贿一事,竟让这人浑水摸鱼成功抽身,如今用往事攀扯也不足以将人抓起来,更别说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连这人底细都弄不清,别提查明真相了。
“咱们多注意着,也让游招魏谦他们看看,但凡这人出现在镇上咱们肯定不能放过。”
夏满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没想到,此后数年,这人都未曾出现在蒲泉镇,前尘往事实在无从了解。
调整好心情,夏满便开始操心十五开业的肉菜从哪弄来,若是往年,还能去房家菜市买,可现在凭着两家关系,他也不能去捧房家的生意。于是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四周的村子,一连几天,毛平秋赶着驴车带他去村里收菜,这家一把那家一篮,好几天才收够五天的菜蔬。
肉还好弄些,赵屠户那猪肉随时都能买到,幸运的是牛老二家从关外弄来一批肉牛羊,年前卖了许多,如今还剩下七头,全被夏满包圆了,牛老二把牛羊杀死切割后亲自把肉送到满意小馆去,还多送了一盆猪血块。
菜肉尽够,元宵当天,满意小馆一大早就灯火通明,开业鞭炮声炸醒了蒲泉镇觅食的老饕,午时未到,来食铺订餐的客人已经多达数十人,大多是买两个硬菜回家撑元宵宴的场子,光是元宵当天,上百斤的牛羊就卖出去三头,夏满手中的大勺抡得红红火火,就没停下过。
天色渐黑,外头却逐渐亮了起来,一盏盏形态各异的灯笼飘荡在铺子的门面,下头流苏轻轻拂动,像是同行人打招呼:快来我家铺子悄悄看看~~~
大街小巷都被盏盏明灯照亮,人潮如织,或提着灯笼、或戴着面具,边走边看街道两旁的摊子,遇到有趣的玩意儿就停下来驻足,同摊主杀杀价,谈得拢就开心掏钱拿下,谈不拢也能收到摊主一声新年祝贺,心情始终高兴愉悦。
到了晚上,毛平秋就比夏满还要忙碌了。他在满意小馆门前支了个灯笼摊,样式简约的圆灯笼有、技艺精巧的宫灯也有,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一盏成人手臂长的走马灯,里头点燃烛火,外面画纸上竟涌现出一幅万马奔腾图,框图的木头被雕刻成山峦大海、沙漠戈壁,用一个小机关连接在主轴上,马儿跑动时,这些不同的风景木框也跟着一起转换,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马儿在这片广阔天地中肆意奔腾的场景,望之令人心旷神怡,似乎能感受到自由的风。
摊子一支起来,毛平秋就把走马灯点上,靠着它引来不少看客,大大小小的灯笼卖出去一盏又一盏,竟无一人问走马灯的价——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很贵,不是他们小老百姓能买得起的。好在毛平秋制灯笼的手艺好,材料用得足,不管价格贵贱都能用许久,倒也十分受欢迎。
卖了没一会儿,见游人愈来愈多,毛平秋搬出请许先生出的灯谜,开启今日的猜灯谜活动,每答对一道灯谜就能获得一盏简约灯笼,连答五题能获得一盏中等灯笼,若是十题全部答对,则能获得特制木灯笼。
毛衍站在摊子后负责给别人解灯谜,递灯笼,得了这么个好差事他可高兴,乖乖巧巧地站在那等着人猜灯谜,若是有人全然猜不到,他就在心里暗暗笑;看到有人猜出苗头却没答出来,他就皱眉替人着急,恨不得把答案说出来;真有人把所有灯谜都猜对,他则眼睛发亮地看着那人,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口。
猜中十道灯谜的是个模样十来岁的小汉子,模样清贵,面容俊秀,瞧着就不似凡俗人家。他被毛衍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快速接过那盏木灯笼,飞快跑去两个祖父身边依偎着,走远了,他偷偷转头看了看灯笼摊上的小哥儿,见人已经兴高采烈地盯着另一个猜出灯谜的人看,不禁抿了抿唇。
元宵夜的**很快到来,官府组织的舞龙灯压着吉时出发,绕镇子转了一圈,龙灯舞得风生水起,每到一处都引起众多看客围观,同往年一样,舞龙灯的队伍后跟着一串小孩子,拿着糖果高高兴兴地欢呼雀跃。
“闹元宵,灯笼舞,除百病,迎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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