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夏梦拿出手机,协助医生在病例上登记自己的信息。
“患者夏梦目前服药16个月,服药约一年时,患者实现了DMR4.5。”
“夏梦,作为一名血液科医生,我很高兴地通知你——根据全球诊疗指南的标准,达到DMR4.5这个水平,意味着你的病情已经变得非常稳定和安全,你的长期生存率,已经和同龄的健康人群没有显著差别……”
“请继续坚持服药,定期检查血常规和肝肾功能,巩固目前取得的成果。两个月后,来我院做融合基因检查。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你不再需要服用任何靶向药物,可以实现无治疗缓解(TFR),真正从‘持续用药控制’转变为‘密切监测下的停药’……”
【注:DMR是指“深度分子学反应”,4.5是指血液中BCR-ABL融合基因水平被压制到极低的程度,即国际化标准值≤0.0032%。根据《中国慢性髓系白血病诊疗指南》的标准,服药一年达到DMR4.5属于深度最佳反应。】
回家的路上,夏梦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及一些简单食材。作为一名新社畜,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在她人生的前20年里,她被爷爷奶奶照顾得很好,甚至连粥都没煮过几顿。庆幸的是,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做饭的好处,最直接的就是便宜健康,反正就是除了口味不咋地之外,全是好处。自从被确诊为慢粒患者,夏如峰每次打电话都会跟她强调外面的奶茶外卖啥的,要尽量少吃。哦,对了,夏如峰是她爸。
然而知道归知道,对于夏梦,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且之前从未进过厨房的人来说,她能做的只有煮面条和米饭。她记得很久之前奶奶其实有过让她学做饭的想法,但是当时的她,只想“混吃等死”,她叫嚣着“我不会做没关系,我找个会做的不就行了”。于是奶奶只能骂骂咧咧地作罢不提。
对于夏梦来说,一日三餐很简单,工作日的时候,早饭去楼下包子店,4块钱直接解决;中午,单位自制食堂,非常健康。她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晚饭。更多的时候,她选择鸡蛋煮面条,因为营养快捷,好操作。好吧,她承认,简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非工作日的话,她最喜欢宅在家里,耍手机。
没办法,谁让她大学就是在C市读的,对这座城市的好玩的地方,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当然,偶尔夏梦也会跟三俩好友相约出去逛街。她最好的朋友,贱贱的张朝阳,和夏梦是初中同学,俩人臭味相投,在一块玩了11年。他现在在H市,距离C市大概一个小时车程,著名口头禅“还行”、“玩得就是真实好吧”。
另外一个,9年,和夏梦一样都在C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是夏梦的大学同学,一个很温柔、有点社恐的学霸,横扫大学各种奖项,什么一等奖,特等奖皆是手拿把掐、手到擒来。学霸她家就是C市的,毕业后也顺理成章的留在了C市。学霸每次期末周都会给夏梦补课,可以说是夏梦的救星。期末周的夏梦,颇有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再加上学霸的倾囊相授,绝大多数时候夏梦都能低空飞过及格线,玩得就是心跳。
众所周知,火象星座不顶事是真的。作为一个太阳和月亮都是狮子的纯种火象,夏梦一贯奉行的原则就是“既然能当傻子,谁愿意动脑子”,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不带脑子,被别人领着玩。
微信上,李奕清发来了消息,大概意思是问她起来没,在干嘛。她拣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比如逛街,买菜,跟他讲了。没毛病,一上来就跟对方推心置腹的,都是沙雕。
夏梦喜欢晒太阳,她的卧室里有一个大阳台,阳台外面的绳子可以用来晒被子。尽管2月份的C市,寒意逼人,但是午后阳光没得说,超正点的好吧。阳光透进来,晒得她身上暖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夏梦和李奕清不咸不淡的聊着。真正的转折点是某天晚上,夏梦邀请他上抖音,俩人一起刷视频。那是夏梦第一次知道,原来一起刷抖音的同时,还可以说话,amazing。于是,原来靠打字聊天的俩人,也渐渐开始的语音交流,而后确立了恋爱关系。
时间来到2月21号,那天晚上夏梦在微信上提前跟李奕清打字,表示自己今天要跟朋友出去吃饭,就不聊天了。然而实际上她已经买好车票,偷偷踏上了前往A市的列车。李奕清表示理解,祝她玩得开心,并嘱咐她早点结束回家。
距离列车到达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夏梦拨打了李奕清的电话,少年的惊讶神情至今都让夏梦记忆犹新。尽管俩人之前见过一面,但是出于害羞心理,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敢看他,也不知道李奕清长什么样子。后来夏梦私下问过李奕清,初次见面时他对她是什么印象,少年说他其实也没太敢看。
那天晚上,夏梦住在酒店,李奕清选择回家住。后面白天,他们出去玩了一下,A市果然很发达。夏梦也见识了不同的美景。鉴于俩人相处的很融洽,也出于对未来长远的考虑。在2月底俩人再一次见面时,夏梦选择把自己的病情如实告知。
在夏梦确诊慢粒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其实见过很多亲人、朋友,在得知自己病情时,猝不及防地落泪。但是当少年在她怀里掩面哭泣,那滚烫的泪水,仿佛灼穿了她的心。少年为她的遭遇泣不成声,她因为少年的难过而品尝到痛苦的滋味。那一刻,她真的埋怨上天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一个病情:永远无法治愈、只能终生服药。运气爆表的人大概可以实现无治疗缓解(TFR),但是站在疾病的十字路口,谁也不能保证,是否夏梦就是那幸运儿里的一员。
少年表示接受,只是这样的大事,终究还是要告诉父母的。3月初,李奕清把夏梦罹患慢性髓系白血病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了,也表示现在病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他家里人在震惊之余,选择了接受——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既然你喜欢她,且疾病控制住的话,我们也不会反对。
夏梦至今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复杂心情。她只知道在那一刻,她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包围,眼眶先于唇角泛起涟漪。得知他父母这份包容的接纳,悬在心头的巨石悄然落地,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高兴是真实的,像初春第一缕穿云而出的阳光,照亮了她原本小心翼翼藏起的忧虑。她用力抿住嘴唇,却掩不住眼底闪烁的星芒——那是被全然接纳的喜悦,是跨越了最大障碍的释然。
可在这汹涌的暖意里,一丝酸涩悄然浮起。如果不是这场病,这份接纳或许只是寻常人家的寻常事,不值得如此珍而重之。此刻的欣慰里,掺杂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复杂滋味——为这需要被“接受”的身份,为这份原本理所当然却变得难能可贵的理解。
接下来的一个月,仿佛是上天慷慨赠予的悠闲假期。在爱人的庇护下,连时光都变得柔软而绵长。夏梦活泼又跳脱,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李奕清则是像山一样沉稳、温厚、包容。那是一种被群山包围的安全感,他从不轻易许诺,却总在她需要时,静静存在,仿佛有着滋养万物的绵长力量。在他身边,夏梦仿佛找到了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净土,无需伪装,也不必坚强。她可以放心地卸下所有防备,就像是溪流环绕着山岗,自然而然地依赖、缠绕。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在她发梢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靠在他肩上,絮絮叨叨地说着琐碎的日常,声音轻软。他低头看着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心里被一种饱满而踏实的安宁填满。而当夏梦暗戳戳想要挠他痒痒时,李奕清就抱着她撒娇:“宝宝别闹了好不好,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夏梦心里募地一软,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千年前骊宫深处的那位帝王。“**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这人间至暖的厮守,真的胜得过江山万里,足以让一切雄心壮志,都心甘情愿地在此间缴械、沉沦。
然而命运之手的拨弄,从来精妙而残忍。父母的接纳,原是他们世界里最温暖的光。可这束光在摇曳了一个月后,终究没能持续地亮下去。那些深藏的担忧最终还是浮了上来,化作了那句无奈的:“孩子们,要不你们还是……”
当命运的浪潮再次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将她推回谷底,在最初的窒息与刺痛之后,一种奇异的平静反而从心底升起。或许上天想要编排的,从来不是平铺直叙的乐章,而是一首充满意外变奏的交响诗。它可以在你最绝望的小节里,插入一段恢弘的华彩;也可以在你以为旋律即将走向圆满时,划下一个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这并非独属于某时某地的哀歌,而是横亘于古今中外的永恒命题。才高如王维,曾以一身才华照亮长安,却在命运的波折中步入半官半隐的淡泊;年少如王勃,以一篇《滕王阁序》惊艳千年,亦如流星划过天际,早早陨落;智慧如诸葛亮,穷尽一生践行“鞠躬尽瘁”,终究也未能完成兴复汉室的夙愿。命运仿佛从不因才华而格外开恩,反倒常将璀璨的星掷向最深的黑夜。
当历史的尘埃落定,千年风烟的散尽。昔日丞相从成都至西安的那条漫长北伐路,如今只需一张车票、两个时辰便可轻松抵达。天地曾以时空为局,困住了多少英雄豪杰;而浮生你我,亦在这情感的漩涡与世事的翻覆中,在这无形的命运之局中,体味着与古人并无二致的慨叹。
【注:公元263年,蜀汉灭亡。为了纪念这段历史,西成高铁的普通座票价被定为263元。这条高铁线路全长约658公里,最快的一趟车仅需要3小时7分钟即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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