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喜恶同因(瑕瑜互见)。意思是一个人之所以被喜欢和后来被讨厌往往源于同一种特质。
所有的性格特征本质上都是一体两面的。横看成岭侧成峰,所谓的“优点”和“缺点”其实只是角度不同的特点。
比如说最初你被他的浪漫打动,久了后可能会觉得他轻浮风流;你喜欢他活力四射,后来却觉得他神经质、不稳重。他曾让你惊艳于体面讲究,转头又让你受不了他的挑剔和傲慢;你欣赏他的敏感细腻,久了却发现他容易陷入情绪低谷……
一个人如果上进有主见,就注定不会事事顺从;能赚钱、头脑清晰的人,往往也不可能事事粘人、温顺可爱。我们爱上的每个特质,背后都藏着相应的代价。
李奕清的包容与敦厚,像一片深沉的海域,始终以恒定的温度承托着夏梦漂泊的舟。他的可靠从不张扬,而是化作日常中细水长流的理解与接纳,那是一种让灵魂得以栖息的安定,是一种被全然接纳的笃定。
然而人的性格特质往往具有内在一致性。敦厚包容的性格,通常伴随高同理心与回避冲突的倾向,这在稳定环境中是滋养关系的养分。但是当关系从“两人世界”进入“多重系统”,尤其是面临父母介入这样的结构性压力时,单纯依靠“内部理解”已不足以应对,更需要有人能主动打破僵局,承担风险,展现出系统之外的行动力。
“儿子,你说的都对。但是医生不能保证,她未来不会恶化。而一但夏梦未来出现恶化,那么你的人生将万劫不复。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健康的女孩呢……”李父语重心长的说道。扪心自问,他同样为女孩的病情感到痛心,他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孩身上。但是,作为“过来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退让一分,自己孩子未来的人生就会多一分凶险。
李启山这番话,将夏梦的未来与人生风险精密计算,冰冷却现实。她不知自己是该痛恨李父的无情,还是该感恩李父的坦诚。这矛盾的念头,化作一场理性与情感的风暴,在她脑中激烈交锋,剧烈撕扯。
然而一个微弱却清醒的声音在告诉她,这残忍的“坦诚”或许是一种另类的“慈悲”,它提前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让她血淋淋地看清了横亘在她与李奕清之间的,不仅仅是疾病,更是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对“风险”的零容忍。它像一把裹着寒冰的尖刀,轻易刺穿了她所有的侥幸与幻想,令她的整个世界瞬间凝固。更准确的来说,就是对准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开了一枪,子弹在胸腔里炸开,无数看不见的碎片随着血液流向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发麻,指尖冰凉,唯有脸颊烧得滚烫。
夏梦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天光从明亮到沉寂,过往的欢愉、平和、父母的反对与他的挣扎,如同一道道清晰的轨迹在她脑海中交汇。
她悲哀的发现,李奕清身上所缺失的,并非诚意或真心,而是在传统框架之外开拓路径的魄力。这不是个人的对错问题,而是不同人格特质在面对现实结构挑战时所呈现的必然局限。每一份让人心安的稳定,或许都暗藏着某种边界;而爱的难度,恰恰在于我们能否清醒地接纳:光与影,从来相伴相生。
4月3日,深夜。李奕清没有提前告知,只是独自驱车,碾过数百公里的寂静,奔赴夏梦所在的城市。她的旧物被他仔细收在一个纸袋里,另外还有一件他新买的外套——仿佛找个借口,才能完成这次深夜的闯入。他将纸袋轻轻放在她门前的阴影里,像完成一个仪式,随后退回车内。引擎熄火,世界陷入一片沉默。
凌晨三点,他知道她早已熟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不再是可以随意打扰的存在。理智告诉他:转身,离开,不留痕迹,这才是正确的结局。可是心,从来就不听理智的话。一种强烈的不甘与挣扎攥住了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出汗,他几次点亮屏幕,又咬牙按灭。“走吧,”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就一次,” 另一个声音在乞求。最终,情感冲垮了堤坝。他几乎是闭着眼,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个时间,女孩本应沉浸在睡梦中,她的手机也调成了静音——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接到这个电话。可命运仿佛在冥冥之中悄然牵线。就在李奕清拨通电话的瞬间,夏梦竟毫无征兆地醒来,在寂静的深夜里,鬼使神差地接起了那通意外的来电。
短暂的沉默后,李奕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而干涩:“你的东西我放在门口了。我们……就到这里吧。我这就开车回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闸门,瞬间将睡意彻底斩断。女孩握着手机,呼吸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她没有哭,也没有质问,只是在片刻的停顿后,用一种异常清晰、冷静的语气说:“你现在不能走。”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所有残余的力气。
“如果你一定要结束,可以。但不是在电话里,我要看着你的眼睛,听你亲口说。”这不是请求,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条件,是为他们之间,画上一个像样的句号。
男孩在那头沉默了。他应该拒绝的,踩下油门,让一切结束在黑夜的风里。但听着她几乎破碎的嗓音,那份决心瞬间瓦解。
“……好。”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回应。随即,他靠在驾驶座上,没有再说话。
女孩利落地挂断电话,迅速穿好衣服。她的动作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镇定。她快步走向小区门口,那辆熟悉的车正孤零零地停在路灯下,像一座搁浅的孤岛。
夜色将他们笼罩,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她拉开驾驶位的车门,直视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挣扎与疲惫的眼睛。所有的伪装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无所遁形。他试图维持的冷静彻底碎裂,他知道,真正汹涌的告别,此刻才刚刚开始。
夏梦看着李奕清,忍不住的心酸:“C市距离你那里有将近4个小时车程,你看你眼里,全是红血丝。既然想好了分手,你干嘛大老远的跑过来,那些东西又不值钱……”
李奕清心里一动,哑声道:“没事,主要我给你买了件外套,顺便也一起带过来。”
借着街边的昏黄的夜灯,夏梦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的泪光:“你哭过了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到的?在车上待多久了?”
李奕清看着夏梦,眼里满是不舍,道:“两点左右到的,也没呆多久。正如你知道的,我爸妈、我叔叔他们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们跟我聊了很多,就是关于你这个病情的事情。我担心你会复发,害怕你会恶化,万一在未来的某一天,你骤然离去,到时我该怎么办?我被他们说服了,是我自私,我都不太敢见你。我过来也没打算告诉你,我本来想着,把东西放下我就走。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这是我第一次恋爱,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李奕清的这番话,像一把钝刀子在夏梦的心上来回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夜色中,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痛苦和挣扎,那里面有为她的担忧,也有被亲人说服后的动摇。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冷静。哭泣、质问或是挽留,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奕清颓然地伏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管了,死就死吧,反正他不能弄死我”这是夏梦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
夏梦心里一阵抽痛,却又忍不住抱住了李奕清,所有的顾虑都被抛诸脑后,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渴望:“可是我不想分开怎么办,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李奕清身体僵了僵,不待他回答,夏梦就亲了上去。他们于夜色中接吻,片刻后,她听见他恶狠狠地说:“你这根本就是废话,当然爱啊,你看不出来么?”
这句带着哽咽的凶狠告白,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迷雾。夏梦的眼泪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出来,不是悲伤,而是失而复得的滚烫。
她捧住他的脸,指尖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她直视着他那双挣扎又泛着深情的眼睛:“我或许自私,但我对自己足够诚实。我清晰地看见我的灵魂正在背离所有理性的航道,只为向你沉沦。这件事我无法否认,也无可奈何。李奕清,我很爱你,在此刻,它胜过我对人世间一切规则的敬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抛却一切的决绝与傲然:“而且,在我看来,为了迎合他人的人生剧本,而强行修剪掉自己生命的枝桠,是世上最深刻的愚蠢。”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结论。它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推翻一切阻碍的力量。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如同进行一次神圣的确认,语气温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人生不过夜空中一次短暂的烟火,能照亮彼此的时刻何其短暂。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感觉,我们就不要分开,可以吗?”
李奕清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内心被剧烈震颤,那强撑起的、名为“理智”的堤坝彻底崩塌。他猛地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片刻后,他喘息着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卸下了所有沉重的枷锁。随即,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与方才那个近乎掠夺的吻截然不同,它饱含着无尽的珍视、妥协后的温柔,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尘埃落定的心安。
车子就那样暂时停在了路旁。他跟着她下车,夜风一吹,两人都微微打了个寒颤,却因为紧紧牵着的手而汲取到源源不断的热意。他们走进小区,穿过静谧的楼道,脚步声在夜里回荡,像共同的心跳。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整个世界的清冷都隔绝在外。
屋内温暖的灯光亮起,清晰地映照出彼此泛红的眼眶和略显凌乱的发丝,所有伪装无所遁形。李奕清看着她,像是终于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擦去她脸颊的泪痕,然后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他在她耳边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我爱你。”那一夜,争执、疑虑和分离的威胁,最终都消弭在相依的体温和絮絮的夜话里,仿佛终于为这段险些迷失的感情,在风暴中找到了一处安宁的港湾。窗外天色渐明,而他们紧紧相拥,不久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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