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号一早,祁书仰定的闹钟还没响,窗帘被人猛地拉开,明亮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房间遽然由暗转明,驱散本还浓烈的睡意。
他下意识蹙眉,随后睁眼。
闵可慧双手环胸站在床前,用俯视的视角催他:“还不赶紧起床。”
躺在床上缓了几秒,祁书仰单手撑床坐起身,拨弄两下东倒西歪的头发,声音还有些困顿:“几点了?”
直接把被子一掀,闵可慧没好气地说:“六点半,那学校离得远,你早点去有备无患。”
“知道。”祁书仰穿上拖鞋,推着闵可慧的肩膀往外走,“我都不着急,您倒是比我还上心。”
重新拉上窗帘,祁书仰换上前一晚准备好的衣服,简单的白t和黑色工装裤,鞋子是没有任何金属扣装饰的同色one star。
吃过早餐,他最后检查了遍透明文具袋里装着的准考证和身份证,一切都准备就绪。
闵可慧女士还在试图劝他穿上她特意到内衣店给他买的红色裤衩,裤脚处还用金线嗅着金榜题名四个大字:“你就穿里面,别人又看不见,就当博个好彩头。”
祁书仰誓死捍卫自己的内裤自由,拽着自己的裤腰不松手:“您饶了我吧,真穿这个去学校,被人知道了,能笑话我一辈子。”
瞧着祁书仰誓死不肯妥协的坚定模样,闵可慧叹口气,又从包里掏出个学业御守,巴掌一半的大小,依旧是大红色,看起来十分迷你:“那把这个带着,我专门和你苗姨去庙里找大师求的,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
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的闵女士突然转变了行事风格,居然也开始求神拜佛起来,祁书仰不禁感叹:“您还信玄学?”
闵可慧忍住没敲他脑门,直接把御守塞他手里:“你懂什么?这叫老祖宗的智慧。”
“得,都听您的。”顺手揣进兜里,祁书仰出门,书包随意挎在肩上,朝闵可慧挥手,“走了。”
说实在的,祁书仰觉得自己运气欠缺了那么点。先不谈考点被分去离他家打车四十分钟才能到的职高校区,就连考场都在学校最里一栋教学楼中最高的顶楼,还是离楼梯口最远的一间。
昨天已经提前踩过点,他轻车熟路随着人群一同进了校门,虽然是职高,没多少人在这里正经上学,风景倒是不错。宽阔的校道两旁是巍然耸立的悬铃木,天空碧蓝如洗,晨光在树叶的缝隙中跳跃,聚成朦胧的光点。
今天是个毫无疑问的好天气,气温不热不燥,像是老天爷在给这群高考生开后门。
不少人一边走路还一边手里拿着资料看着,口中念念有词,清一色地都是在背古诗文,小声且快速。
祁书仰前面的人刚背完“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后面立马有人接上“舳舻千里,旌旗蔽空”。
如果不是确定这俩人不认识,他真想问一句,“这么有默契,你们是排练好的?”
总算到了行知楼,他三步并作两步,抬腿迈过台阶,几个跨步就是一层,很快上到六楼。
监考老师还没来,大家都在各自的教室门口等着,走廊因为考生的拥堵而变得狭窄。
“请等一下。”
祁书仰听到背后有道声音,不知道在喊谁,他没在意,总归跟他没关系。
他脚步未停,没继续往前走几步,肩膀被人拍了拍,这次声音近了,又重复了遍:“请等一下。”
居然还真是找他的。
他转身,看到声音的主人。
一个没见过的女生,杏眼小脸,穿着纯色t恤和浅蓝牛仔裤,头发扎成丸子头,圆圆的一个顶在脑袋上,看起来挺乖。
“你的东西掉了。”女生开口,嗓音和外表有一定的反差感,冷静而笃定。
她同时伸出右手掌心,上面赫然躺着闵可慧早上刚刚给他的御守。
什么时候掉的?
祁书仰完全没有印象,他手重新抄进裤兜,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真要是弄丢了,闵女士不知道要怎么发火。
大概气得要骂他亵渎神灵。
“谢谢,麻烦你了。”祁书仰客气道谢,从她掌心拿过,干燥的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对方肌肤,一触即离。
“不客气。”
终于把东西还给原主人,女生松了一口气。
御守不能带进考场,祁书仰这次把它放进书包隔层里,让神仙在考场外面保佑他。
等再一抬头,女生已经越过他,停在了隔壁考场。
她正和一个在背书的女生打招呼,随即凑在一起聊天,路过的时候,祁书仰听到了诸如“加油”,“紧张”,“作文”之类的字眼。
离开考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甲乙丙三位监考老师终于结伴而来,丸子头女生见了,和旁边的女生说了声,结束闲聊,再度朝他站的方向走来。
这里只剩下他旁边的一间教室。
居然是和他一个考场的么。
原本分散站着的众人自觉在教室前门排成一列纵队,等待老师安检后入场。
教室前门旁边摆着两张空闲的桌子,专门用来存放考生的书包和其他物品。
放书包的间隙,祁书仰和女生的目光再次对视,彼此都没什么情绪,随后各自移开。
跟女生一前一后在教室外排队站着,他先进教室,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仗着个子高看得远的优势,他轻而易举看到前方座位张贴的考生信息,打印的照片是黑白色,上面的女生面容和方才还站他后面的女生重合,旁边用方正的楷体印着姓名——
温知宜。
还没看到更多,视野里重新出现一抹亮黄,丸子头女生在他前方坐下,背影小小的一个,因为头发被全部扎起,露出来的脖颈苍白纤细,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青柠味。
祁书仰思维发散,还真有这么巧。
进了考场之后,时间便过得很快,文具和草稿纸之类的用品被依次分发。
真正的高考和学校平时组织的模拟考并没有太大不同,拿到试卷,祁书仰先翻到后面看了眼作文题目。
从题干中选择两个关键词写一篇文章帮助外国青年读懂中国。
倒是比去年那个什么亲吻挨巴掌的四格漫画好写得多。
铃声一响,所有考生不约而同拿起笔开始答题。
题目出得中规中矩,他写字时刻意放缓速度,比行楷端正又比正楷落拓,只在偶尔的笔锋处泄露他平时的书写习惯,重心极稳。
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弹指间一挥而过,结束完语文考试,所有人按照顺序出考场。
大家的书包都东倒西歪堆叠在一起,温知宜正在里面翻找,一只长臂从她头顶越过,目标明确拎出个帆布书包,顺便带出她的。
白色碎花,上面还挂着个布偶小熊,很好认。
手臂在拿书包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她的丸子头,挠得他胳膊内侧皮肤发痒。
眼见温知宜背好书包,走到前面的考场停下,等到考试之前聊天的女生出来一起结伴下了楼,小熊也跟着她的步伐摇来晃去。
祁书仰跟在后面,就这么盯着她的挂件到了校门口,一直等到两个女生拐弯才反应过来走反了。
他大概是闲的。
到了下午的数学,题目一反常态拔高难度,饶是他的拿手科目,思路也不可避免短暂受阻。
他抬头,看到身前的女生用笔帽抵着脑袋,显然也被卷面的某道题难住。
看了眼时间,祁书仰凝神思考,终于找到出口,在草稿纸演算出答案,随即誊写到答题卡上。
收完卷,温知宜跟上午一样去了隔壁考场等着,这次换成祁书仰越过她,手肘擦过书包上挂着的小熊,她毫无察觉。
回到家,祁书仰刷了张理综卷子保持手感,闵可慧准备的都是些清淡营养的吃食,无死角地杜绝他身体出状况的任何可能。
他这天睡得很早,第二天没等闵可慧喊他就提前醒过来。
由于地下水管爆裂,司机不得不绕了段远路,祁书仰来得有些晚,考场已经几乎坐满,空置的三个位置格外突出。
已经临近开考,温知宜还没来。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望着身前的空位,就在祁书仰以为她会弃考的时候,窗外晃过一个人影,停在教室门口,监考老师拿着扫描仪出去,半分钟后,祁书仰差点没认出进来的人。
和昨天的状态简直大相径庭。
她的脸色很不好,像是熬了个大夜,黑眼圈又深又重,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头发随意用一根皮筋绑着,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开考信号发出了有将近五分钟,她才拔开笔帽,勉强对着试卷动笔。
等到理综结束,起身的瞬间,他眼神扫到温知宜的答题卡。
一片空白。
而她对此毫无感觉,机械地被收了卷子,机械地出了考场,机械地在校门口被别人接走。
她下午还会来吗?
祁书仰临出门前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人还没到打车的地方,目光留意到一个小男孩正蹦蹦跳跳地去拣拾滚落到马路中央的气球,而他身边的男人背对着在一旁打电话,对孩子离开他身边这件事无知无觉。
一辆小轿车从不远处高速驶来,身体远比大脑反应得更快,他没有任何迟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路把小男孩推开。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体被汽车前身撞击,整个人摔落在柏油路上。
急促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汇聚到大脑,其中最为严重的是右腿,他尝试抬起,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司机察看他情况后无措地拨打救护车电话。
祁书仰用手掌抵额头,面露无奈。
他就说,他这次的考试运是真的不太好。
祁书仰:妈,您这是去哪里求的御守,怎么都不管用?
闵女士:御守只管学业,不管其他。
祁书仰:我不信,能不能再给我求个管爱情的?
闵女士:你再说一遍?
祁书仰:我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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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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