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一旁看了很久,他看到纪从南一开始眼里的微光,和这微光的消失,以及他接了电话冰冷的声音。
“嗯。”
“最近有项目忙。”
“嗯。”
他心目中的少爷,其实比别人温情一些。虽然看着冷冰冰的。
他看着纪从南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
仿佛有一丝裂痕从纪从南的脸上破碎开,从那裂缝中又开启了那道微光,他听见纪从南别扭的声音。
“好。”
大小姐会和少爷说什么呢?这么多年,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的。
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他们对待这个儿子,真的还不如纪老爷子。
乔立夏一直到吃晚饭才从房间里出来。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纪从南给她盛了汤,她也安静地喝。
乔立夏穿着米色的羊绒衫,看着娇娇软软的,低头垂落的发丝柔软地搭在肩膀上。
看着她,纪从南一瞬间有些失神,想起书里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医院的情况,他从关典、关灵那里已经知道了。
他能预测到乔母的态度一定会发生转变,但是他不想预测乔立夏的动摇。
楼上的主卧没有一点人气。
里面只有他的物品,乔立夏的生活用品不多,一些护肤品,以前温柔地摆在梳妆台前,现在空空的。
她搬到客房了。
纪从南看着镜子里面冷冰冰的一张脸,想到纪母在电话里说的。
“我有一个朋友,孙阿姨,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想去看看她。”
她的声音少有的显得惆怅。
“你陪我一起吧,儿子。”
“就在红山那边的幕地,不远。”
声音像波浪一样柔软地流动,流动到他面前的镜子里,镜子里这种冰冷的脸,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捏了捏手指,忽然觉得极简风格的卧室有点空,需要把那些可爱形状的护肤品摆回来。
那些跳脱的颜色,适合出现在他的空间。
“咚咚咚……”
客房没有人回应。
他捏了捏手指,想要找管家拿钥匙,又捏了捏门把手,冰凉的门把手碰到指间的温度,让手和心都跟着冷静一些。
最终他只是过了一会又敲了一下。
这次还是没人开门。
但是乔立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一下。”
他就在门口站着,等着。
客房的门过了一会才打开。
乔立夏用毛巾擦着头发:“抱歉,刚洗头没听见。”
她一开门,温柔甜美的玫瑰香就飘过来,把他整个围住。
他低头咳了一声:“没事。”
“有什么事吗?”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但是没有侧身让他进去。
乔立夏歪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潮湿的发搭在上面,水滴融入衣服里。
她看他的眼神带着隐藏起来的审判,嘴唇抿紧了。
他刚才想好的做法和说法都卡住了。
看到她略显倔强的样子就觉得心疼,可爱,无法强迫她什么。
“你能不能搬回来住?”他语气不由地软了。
如果在谈判中他是这种状态,早就被攻城略地了。
乔立夏抬眼,眼里光亮一闪而过。
“不行。”她说,“除非把我手机还我。”
“立夏。”他想抚弄她的头发,被她侧身躲开。
“你还想关我多久?”她语气中一种叹息之意。
像秋天的落叶被风吹落,像最婉转的歌声。
柔和从来不软弱,反而很有力量。
他的强势无用武之地。
乔立夏低着头,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柔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音很低,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肩膀颤动得如一只起飞的蝉。
他扶住那肩膀。
手碰触到的,哪怕是她的骨骼也让他感觉柔软娇弱,他都不敢用力。
她用手挡开他,一双泪眼朦胧看过来。
“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看到她的眼泪,他就忘了自己的心跳:“对不起。”
他像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快速道歉。
但其实根本无法思考。
乔立夏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她说:“你只爱你自己。你需要的是那个可以为你死的傻子。”
他不想听她否定那些对他来说确实重要的事实。
唯一一个选择他的人。
唯一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爱。
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是她赐给他的。
他只是想守住这一切。
乔立夏可能不明白,守住这一切对他来说,一点风险都不能冒的。
所以只能用最简洁的方式试一次。
“医院的事情,对不起。”
但他不后悔。
如果还来一次,他还会这么选,因为知道另一些方式,适合普通人的方法,沟通,善解人意,互相体谅,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听到道歉乔立夏的声音突然变大,她撕吼着挣开他的拥抱:“你不能伤害我妈妈!你不应该!”
而他只能不停道歉:“对不起!”
他想她如果知道他是多么糟糕,如果知道他心里的死不悔改的想法,应该不会再听他说什么对不起,而是要拿一把刀把他杀掉才对。
他绝望地拥抱他的爱。
对他来说,没有别的路。
他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但是并不能让她知道。
她知道的结果就是,离开他。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有的,她爱的,她在乎的,他都愿意去守护。只要她不离开。
在他的道歉中,乔立夏渐渐安静下来。
“啊切!”她捂住嘴巴,眼睛圆圆的红红的。
“立夏,我们先把头发吹干好不好。”
乔立夏点点头。
他就跟着她进门给她吹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风和他的指间,留下潮湿的香气。
这晚乔立夏没有搬回主卧。
纪从南也没有留宿。
因为她说想要一个人想一想,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那时候他以为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离别来的那样快。
几日后,他们签订了离婚协议。
在同样的房间,乔立夏签过一份婚前协议。
现在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文件上清晰的几个大字,离婚协议,她整个人都还很恍惚。
文件的内容她仔细看,也看不下去。
这次,对面坐的不是律师,是纪从南本人。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沉稳,但是动作却很缓慢。
她签完以后,他过了很久才拿起那支笔。写三个字的名字,似乎要用漫长的一世纪。
她看着他,看见他抬头看她。
然后又低下头。
反复三次。
然后他落笔,笔迹锋利,白纸黑字慢慢成形。
她其实很怕他说什么,因为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像那天一样坚定,不论如何也要离开。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愤怒、锋利的母亲。
“你为什么会和纪从南结婚?”
“都是因为我对不对?因为我的病!对不对!”
“我都看到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款!是结婚还是求人家救命!”
她必须要离开。
必须离开。
离婚协议一式两份。
她拿在手里,忽然觉得肩膀的重担下去了,心里的阴霾却没有减少。
“你有什么打算?”纪从南的目光温柔地打量着她。
她不敢回看他。
一切尘埃落定,这一年的经历仿佛一场漫长梦境,她在他的世界里游览一遍,终归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其实还没想好。
总归先安顿好母亲。
“我想先回b市,先找份工作……”她声音越说越小。
纪从南仿佛很认同地点点头。
他和之前那个偏执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以前的房子,我早就买回来了,房子还在你的名下,如果你愿意可以回去住。”
在窗户前看着外面,车子也只有小虫子一样大,人更加看不清晰。
打工人多劳累,才能买下一个房。
她摇摇头:“我租房就好了。”
轻风中开始有傍晚的味道。
过了很久,她说:“那我先走了。”
纪从南的声音也很低很低:“嗯。”很轻很轻的声音,像这晚风一样。
她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
这个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人。
她走的很慢,能听到身后安静无声。
纪从南没有动。
她摇摇头,笑自己反复左右,至此一别,从此不会有再交集的可能了。
真的像黄粱一梦。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
窗外有一轮下沉的夕阳。
纪从南似乎看得入迷,背影镶嵌在这夕阳上。
她摸了一把脸,擦掉莫名的眼泪,然后推门而出。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个大石头砸在纪从南的心脏。
他看着高楼下逐渐涌动的人群。
在玻璃上,无声地写了无数遍立夏。
几个月后。b市。
乔母在炸圆子,香味馋得人流口水。
不论多大的矛盾,都没有过年大。
开始买年货,乔母终于不再愁眉苦脸了,她像个船长,指挥着乔立夏买这个买那个,过年的行当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立夏,去楼下帮我买点盐!”
小卖部门口摆着一堆报纸和商业杂志。
最显眼的位置,是纪氏集团的报道。
他似乎还是不喜欢拍照。
诺大的版面,只有纪氏的大楼。
乔立夏年底忙的一塌糊涂,再没有闲时间想别的。
打工人每天心里只能装下下班两个字。
猛然看到杂志上的大厦,才想起曾经的经历。
她循着目录翻开,又关上,又再次翻开。
里面果然也没有他的照片。
她去拿了一袋盐,放到收银台。
收银员问:“杂志要吗?”
她摇摇头。
不远处,一辆黑车里,有人正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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