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四人一同回班,这一路上有许多学生频频回头张望。
沈唤笛从没受过这般热烈的注目礼,微弓了背,往江雪映身旁靠了靠,尽可能缩小存在感。
奈何全校闻名的林郁野太过扎眼,奈何凌丛宇人缘太好,好友囊括高一到高三,每走几步就有熟人打招呼,特别是遇到同班同学了,躲在后头的两人也必不可免要扬手囫囵招呼。
江雪映蹙着眉颇有微词:“在学校我真不爱和你俩靠太近。”
凌丛宇反手就揽住江雪映的肩膀,笑道:“我就要和你靠得近。”
“滚。”
两人打打闹闹,沈唤笛衔着笑容边走边看,一不留神反倒与林郁野同行。
隶属他的气味和热源在彼此的不经意擦肩中涌浮,心又开始怦怦跳,她攥紧了校服衣角,目不斜视,余光里满是少年清影,梗着脖子接受路过学生们的打量目光,装模作样,坦坦荡荡。
一齐迈进教室走廊上,见俩女生推搡着另一女生走直面前。女生熟透的脸,躲闪的眼,双手递上了一封贴着爱心的情书,结结巴巴小声喊着林郁野的名字。
沈唤笛被少女的勇气吓得后退了半步,后面打闹的两人也安静下来,三人默默看着。
林郁野没有接,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径直越过。
少女顿时颓了头,沈唤笛隐约见到她双目盈出的泪,而她的壮举最后化成一阵议论与唏嘘的冒号。
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迟迟无法收回,沈唤笛双腿僵固,脸色微白。
仿若一同被拒绝的还有刚才乱想的自己。
胳膊重新被江雪映挽上,热度覆盖,“你手好冰。”自己被带离那伤心之地,听她小声道:“肯定是高一新生,而且一定不是南中附小或附中直升来的。”
“为什么?”
“啊,估计是不认识陈雅唯所以才敢大胆表白呗。”
“她是谁?”沈唤笛迟疑了数秒还是问出了口。
一旁的凌丛宇插嘴:“一位和林郁野有娃娃亲的女生。”
沈唤笛有些后悔,她不该问。
“小心郁野哥揍你。”江雪映扬手。
凌丛宇灵巧躲过:“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人在那呢。”
沈唤笛顺着凌丛宇的视线看去,讲台上季珉、钟子扬和夏瑢正和一位明艳女生聊着天。
许是说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清朗笑声传来,那女生的嗓音尤为悦耳。沈唤笛第一次体会到“银铃般笑声”。
而后,那女生转过头,眼神一亮,径直往后排走去。
沈唤笛看向她的目的地,正是林郁野。
他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看向窗外,正戴着耳机听着歌。
陈雅唯落坐在他前座,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对着他说了些什么,笑容明媚。
林郁野取下了耳机,开口说了几句话,侧脸落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好似在笑。
“哦,我认识她。”沈唤笛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在饮水机前见过面。”
秋蝉突然的声嘶力竭,自己仿若处在夏日跳入河水消暑那瞬间。
气泡涌入耳中又一颗一颗炸开,咕噜咕噜,让人喘不过气。逃逸的凉水又悄无声息漫入口腔,让人说不出话。
心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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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呢。”
一道清朗声响起,沈唤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莫名情绪裹挟,她将自己与陈雅唯的种种对比转移到了说话的少年身上。视线里带了一番隐秘如针的打量。
少年很高,宽肩细腰,头发烫染过,栗色,刘海略长。双眼皮皱褶很深,眼眸乌黑莫名添了一抹痞气,和陈雅唯长得很相似。都是人群里一眼就会被吸引目光的帅哥美女。
和陈雅唯一样身着蓝色秋季长袖校服外套,里面是同色系的夏季校服。
而校本部都是白色的。看来是校分区的学生,交了建校费才能进南中,意味着可能成绩不太好?
身边两人互打了招呼,她也被迫尬笑。
“我妹在里面呢?”少年走近问道。
“这还用问?”江雪映笑道:“陈翩,你俩兄妹是不是来找陈老师?”
“嗯,我爸回国了。明晚组局,让我来和小叔说一声。”陈翩揽上凌丛宇的肩膀,“你俩和林郁野明晚都不用上自习,假我都帮你们和陈老师请好了。”
“别擅自作主啊。”江雪映不悦。
“我哪敢做江大小姐的主。”陈翩笑得眉眼弯弯,散了方才感受到的痞气,他伸手掐了掐江雪映的脸颊,“你们的家人都得来。”
江雪映拍掉他手:“那林叔也会来?”
“来!我妹知晓后,午饭都没吃赶来这儿,眼巴巴地等着情郎呢。”陈翩瞟向教室内,语气不悦,“上次刚哭完,这会儿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怪不得呢。”江雪映对着陈雅唯浅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这位是?”陈翩问。
顿时收声,彼此眉目推搡,气氛有一丝微妙。
沈唤笛对视上陈翩的眼睛。如针的打量还未完全消退,好在茫然化解这份尖锐。
她再次扯出笑容:“我叫沈唤笛。”
陈翩却没再看她的眼睛,笑容有些玩味,眉宇间的痞气隐现浮动,最后都在一眨眼间消散不见。
沈唤笛莫名感受到一丝敌意和...熟悉?
“原来是你呀。但还真是不认识我了。”他嘴角弯弯,也不顾余下三人的一头雾水,陈翩松开揽在凌丛宇的肩膀走向沈唤笛,伸出了手示意交好,“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叫陈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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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到来后的影响蔓延不止,这两天林郁野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
她以为皑皑雪山应当是常年不化,刀枪不入。
就算有,也应当是那樽泥人捏的玉菩萨,挂着悲悯众生又疏离脱凡的脸。
不安的情绪带来的裂痕折射出些许碎片,那些碎片是那个名为”林郁野的秘密”的巨大黑洞里不慎逃逸出的一块。
而“娃娃亲”是沈唤笛触碰到的第一块。
沈唤笛也有娃娃亲。但那些都是出生时长辈们说着好玩的玩笑话,早在她六岁时,她就不当真了。
除了扮演过家家的时候,没有人真的会闹着要去当谁的新娘或谁的新郎。
现实让人清醒,就连过家家这种游戏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痛苦的二次叠加。
可有钱人未必这样想吧,门当户对四个字足以吓退第三者。
而所谓的第三者,就是不知他们彼此的共同经历,半路而来的突然的心动者。
并不站在道德高地亦或身份高地。
“啪。”林郁野的转笔又失败了,银灰色自动铅笔在试卷上炸出一个笔印,又骨碌骨碌越过两张课桌并线,一路奔跑撞上另一支同类后回撤,停在沈唤笛的试卷上。
时间停了几刻。
林郁野那双手一直没有过来领取他的所属物。沈唤笛叹了口气,刚要递过去,却见他伸了手,直愣愣地掠过,然后抓起了她的铅笔。
小熊按动键的自动铅笔,江雪映送的。
“哒哒。”小熊发出可爱的叫声。
林郁野回过神:“不好意思”,抬起头将小熊铅笔送了回来,收回手拐个弯去笔袋里另拿了一支黑色水性笔。
他的动静有些大,两张课桌共振。
而遗落在沈唤笛地界上的自动铅笔受到了震动开始恍惚不定,同林郁野的眼下乌青暗藏的恍惚不定一模一样。
“你……”
沈唤笛刚张口说些什么,下课铃恰好响起。
铃声绵延不过两秒,林郁野就在安静中起了身,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沈唤笛还未来得及退让座椅。
他直接跨腿翻身过去。
有些夸张,惊得后座的钟飞玉嘴巴大张,甚至能装下一个鸡蛋。
动作带起了一阵轻飘飘的风,沈唤笛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仅挂在桌沿的竞赛报名表一角,学校内部制作的报名表用了不太好的纸张,未干的笔墨印在手掌心上,黑了一片,写好的名字也模糊不清宛若被风刮过。
要找潘老师换一张报名表还是就这样让它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张废纸?
沈唤笛不知道答案。
她昂首看向林郁野。可下课后的学生们如湍急水流一样,林郁野早已是融入其中的水滴,寻不到痕迹。
“欸,唤笛。”背部被人用笔戳了戳。
扭头看向钟飞玉:“怎么了?”
“你和林郁野关系好吗?”钟飞玉顿了顿:“我看你俩偶尔也会说话,就是很好吧。”
掌心的笔墨黑印像是墨刑,提醒她曾有过的不为人知的幻觉。她收拢手指搓了搓掌心,笑容僵硬。
钟飞玉飞速从桌兜里掏出一张纸,沈唤笛垂下眼神,原来是运动会的跳高报名表,“可以拜托你帮我问问林郁野愿不愿意报名跳高?我看刚才他翻身挺敏捷的……”
嗡——
震动传来,沈唤笛囫囵接过钟飞玉桌上的纸,另一只手去翻放在书包里的小灵通。
这台小灵通只存了姐姐和江雪映的号码。这两人都不属于放学前打电话来的人。
借着书包遮挡,暗绿色屏幕光上抖动着一串陌生电话号码。
沈唤笛抿了抿唇,将小灵通团进校服外套里,大步迈向教室外,直至在无人的饮水机前她才接起:“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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