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分割线，将林晚星的世界清晰地划成了“之前”和“之后”。
之前，她的心脏是为他跳动的，目光是为他停留的，连呼吸都带着隐秘的期待。之后，这一切都沉寂下来。她收回了所有试图靠近的触角，将自己重新缩回那个安静、不起眼的壳里，甚至比以往更沉默。
她不再看向第三排。即使余光无法控制地扫到，也迅速移开，像避开一块灼热的烙铁。她不再期待“夏日回音”会有任何更新，那个MP3被她塞进了抽屉深处，连同那段短暂却耗尽心力的悸动一起封存。她走路上学，目不斜视，不再期待在哪个路口会有“偶遇”。
她开始真正地、努力地学习，将那些因为心神恍惚而落下的知识点一点点补回来。课间，她要么埋头做题，要么和陈悦去走廊尽头吹风，谈论一些与陆朝阳完全无关的话题。她甚至报名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试图用文字和与志同道合者的交流，填满内心那片突然空出来的荒芜。
她做得很好。好到连陈悦都忍不住说：“晚星，你最近……好像变了个人。怎么说呢，更安静了，但也更……有力量了？”
林晚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那不是力量，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自我防护。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画面——他冰冷的眼神，那句“不需要你的可怜”，还是会像幽灵一样钻出来，啃噬着她并不坚固的心防。
她和陆朝阳，明明还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听着同样的课，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依旧沉默，依旧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是偶尔，在老师叫到林晚星回答问题时，他会极快地抬一下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到半秒，便又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有一次，文学社活动结束得晚，她抱着一摞社刊穿过暮色沉沉的操场回教室取书包。远远地，她看见陆朝阳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最高处。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望着空无一人的球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和单薄的外套，那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熟悉的、尖锐的疼痛。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股笼罩着他的、巨大的无助和压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走过去，什么都不说，只是像那个暴雨的连廊里一样，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可是，他不需要。
他明确地说过，他不需要。
“可怜”两个字，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垮了她所有残存的勇气。
她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直到夜色完全将他吞没。然后，她抱紧了怀里的社刊，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与他相反方向的教室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痛而清晰。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集，不过是青春里一场美丽的错误。
回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她的书包还安静地挂在椅子上。她走过去，开始收拾。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他座位的方向。他的桌面上很干净，只放了几本常用的教材。桌角，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黑色的MP3，随意地放在那里，耳机线缠绕着，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他连听歌的习惯，都放弃了吗？
林晚星迅速移开视线，背上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室。
走廊的灯光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在楼梯的拐角，她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抬起头，却瞬间僵在原地。
是陆朝阳。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秋夜的凉气，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也更加疲惫。
两人在狭窄的楼梯拐角相遇，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他微微干裂的嘴唇。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像是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尴尬和汹涌的暗流。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是解释他刚才为什么独自坐在球场边？还是为那天尖锐的话语道歉？或者，只是一句普通的“没关系”？
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些眩晕。她等待着，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然后侧过身，让出了通路。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的礼貌。
那无声的让步，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林晚星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挤了过去，肩膀不可避免地擦到了他的手臂。
那一瞬间的触碰，冰冷而僵硬。
她没有回头，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秋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她一直跑到家楼下，才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原来，最残忍的，不是他的拒绝和冰冷。
而是这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沉默。
他们之间，连一句普通的对话，都成了奢侈。
那条曾经被星光和雨水短暂连接过的轨迹，彻底断裂，消散在萧瑟的秋风里。
从此，她是林晚星，他是陆朝阳。
仅仅是，同班同学。
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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