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温柔》像一颗温润的雨花石，被投进了林晚星心湖的最深处，持续散发着悠长的涟漪。她反复听着那首歌，几乎能背下每一个换气、每一次鼓点。那个共享歌单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列表，而成了一个有温度的秘密空间，一个只属于她和陆朝阳的、无人知晓的默契。
周一返校，连陈悦都察觉出她细微的变化。
“咦，林晚星，你今天气色不错嘛？周末捡到钱啦？”陈悦凑近，促狭地眨眨眼。
林晚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哪有……就是周末睡得好。”
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第三排那个熟悉的位置。陆朝阳还没来，空着的桌椅让她心里也空落了一下。
早读课开始前几分钟，陆朝阳才踩着铃声匆匆进来。他额上带着细汗，像是刚跑过步，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掠过林晚星这边时，似乎有零点几秒的停顿，快得让她怀疑又是自己的错觉。他很快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和同桌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笑了起来。
一切如常。他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的陆朝阳。
林晚星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那个歌单，那首《温柔》，或许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分享，并不具有她所赋予的特殊意义。
课间操时间，人群像潮水般涌向操场。林晚星和陈悦并肩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陆朝阳和他几个篮球队的哥们儿。他们勾肩搭背，高声谈论着昨晚的NBA比赛，笑声爽朗，引得周围不少女生侧目。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甜腻：
“陆朝阳！”
林晚星抬头，看见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苏晴笑着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贴着亮晶晶水钻的MP3。苏晴是学校广播站的，性格外向活泼，家境优渥，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目光的女孩。
“陆朝阳，听说你也有这个牌子的MP3？我这个好像出了点问题，歌单老是乱码，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苏晴很自然地把MP3递到陆朝阳面前，脸上是明媚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笑容。
周围几个男生的起哄声瞬间大了起来。
“哟，朝阳，艳福不浅啊！”
“赶紧帮人家看看呗！”
陆朝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那个粉色的MP3，脸上还是那副随和的笑容：“我看看，不过我也不太懂，不一定能修好。”
他低头摆弄着那个机器，手指在按键上按了几下。苏晴就站在他身边，偶尔前倾，发梢偶尔会扫过他的校服袖子。
林晚星感觉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被无形的胶水粘住了。她看着苏晴脸上自信的笑容，看着陆朝阳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亲密的距离，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也帮苏晴修MP3。
他也会对苏晴露出那样随和的笑容。
那首《温柔》，他是不是……也曾分享给过别人？
那个只属于她的秘密角落，仿佛瞬间被侵入了不和谐的音符，变得摇摇欲坠。
“喂，走啦，看什么呢？”陈悦拉了拉她的胳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般地撇撇嘴，“苏晴啊，她好像对陆朝阳有点意思，老是找机会接近他。不过陆朝阳嘛，对谁都挺好的。”
对谁都挺好。
陈悦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晚星这些天来自我构建的彩色泡沫。是啊，他对谁都很好，帮同学讲题，替值日生打扫，把校服扔给任何一个靠近场边的熟人……包括，把共享歌单的名字，随口告诉一个不小心撞到的、不起眼的同学。
她才是那个过度解读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狼狈涌上心头。她猛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场景。
一整天，林晚星都有些魂不守舍。物理实验课上，她甚至差点拿错了量杯。她的目光不再敢轻易投向第三排，即使偶尔瞥见，也飞快地移开，生怕再看到任何让她心绪不宁的画面。
放学后，她独自一人去了图书馆。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她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穿梭，手指拂过一本本书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她走到文学区最里面的角落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压得很低，带着点无奈：
“真的只是帮忙看一下，我跟她不熟。”
林晚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是陆朝阳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他的同桌张浩，语气带着调侃：“得了吧，人家苏晴明显对你有意思，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你小子别不识抬举啊。”
“别瞎说。”陆朝阳的声音透着一丝烦躁，“我对她没那种感觉。”
“那你对谁有感觉？我看你对谁都一个样儿，阳光普照啊陆同学。”
后面张浩还说了什么，林晚星已经听不清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躲在两排高大的书架后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阳光普照……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对她的那点“特殊”，也只不过是“阳光普照”的一部分。
她悄悄地、一步步地向后退，生怕惊动了那边交谈的人，直到退到图书馆的后门，才转身快步离开。胸腔里那颗因为那首《温柔》而雀跃过的心，此刻沉甸甸地向下坠着。
晚上回到家，她坐在书桌前，久久没有打开MP3。那个名为“夏日回音”的歌单，此刻像是一个讽刺。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连接了电脑。点开歌单，《小步舞曲》和《温柔》依旧并排躺着。
她看着那个灰色的音符头像，心里一片混乱。他明确说了对苏晴没感觉，那他添加《温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所有人都有的“温柔”，还是……独独给她的？
她咬了咬下唇，做了一个决定。她移动鼠标，找到了删除选项，光标悬停在自己的那首《小步舞曲》上。
只要按下去，这个不该存在的幻想，就能彻底结束。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最终，她还是移开了光标，关掉了页面。
她做不到。
即使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即使可能只是他的“阳光普照”，她还是舍不得亲手掐灭这一点点，微弱却真实存在过的“回音”。
她只是，再也没有勇气，往那个歌单里添加任何一首新歌了。
沉默，成了她唯一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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