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芳菲电话时,林夏刚回酒店洗漱完,电话那头芳菲的声音仍像高中时一样清脆。
“我看你朋友圈了,你今天回合川了?正好巧了,今晚高中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地址等下发你。”
她下意识想拒绝,却拗不过芳菲撒娇。
“哎呀,都多少年没见了,好不容易逮住了你这个大忙人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一面!”
回荔海的车票定在明天八点,这一趟出差来的突然,离开时也匆忙。
喻函那边特意打过招呼,说是星环那边忙得过来,让她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下。
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城市,合川的夏天如她记忆里浮现的那样沉闷燥热。
见到宋舒玉之后,心里更像是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湿漉漉的,偏偏又压抑得让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好不容易来合川一趟,什么事都没做又有些可惜。
她迟疑片刻后还是按照芳菲发的地址,打车到了聚德楼。
林夏洗完澡后换了身衣服,刚洗完的头发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海藻一般慵懒的散开。
招待推开包间门侧身让她进去时,包间里正处在一种诡异的沉闷里,所有人在看到她时像是松了一口气,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聚德楼是家以徽菜出名的餐厅,装修也颇有古韵,雕刻精致的桌椅,墙上还挂着许多山水字画。
室内灯光也不强烈,围着圆桌坐了一圈人,林夏一时不知道该看向谁。
靠近入口处坐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原本有些局促地坐在花梨木座椅上,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站起身冲她走来。
他长得很高穿着时尚,耳边的头发剃的很短,露出青灰色的发茬和耳后的纹身。
林夏注意到他的手上戴着三四个戒指,怎么看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潮男形象。
这种富有攻击性打扮的潮人,她在路上遇到都会绕着走的,甚至连目光都会尽量避免接触。
林夏视线刚想躲闪,年轻男人已经握住她手摇了摇,一扫刚刚在座位上的坐立难安,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终于找到靠山般的表情。
“林夏,好久不见了。”
林夏有些吃惊地松开被他握住的手,后退几步借着灯光打量他的眉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江波?”
年轻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爽朗:“是我,怎么样,七年不见已经认不出我了?”
他揽着她肩膀往包厢里带,林夏敏锐地从他的声音里察觉到一丝迫不及待。“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聊——你坐这,刚刚好。”
江波说着把她按在了他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上,然后逃一般坐在了稍远一点的空位上。
林夏这才意识到包厢里诡异的气氛不是她的错觉,明明餐桌很大,一班这次聚会通知的不算及时,到场的不过寥寥数十个人,偏偏这十多个人都挤在一起局促坐着,只有她坐下的这边空落落的。
像是餐桌这边有什么凶恶至极的怪物一样——
她偏了偏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刚刚进入包厢时视线还不适应屋内的光线,没能看清被他们避如蛇蝎的是谁。
这一眼让她呼吸都暂停。
宋舒玉坐在她右边的座位上,还穿着白天会议上遇到时那身黑灰色西装,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叉着。
两人的座位距离很近,近到林夏能看到被肌肉绷紧的西装布料下胸膛随呼吸的起伏。
和白天的唯一区别是,他戴上了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此刻镜片下的目光冷漠地从她肩膀移转到她脸上,然后和她目光对视。
冷静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却让林夏有种被猎手盯上的微妙不安感。
她今晚穿的是件露肩白色洋裙,本来很适合合川炎热的夏季。
不知道是包厢气温太低,还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浑身的低气压,让她有些后悔没穿上件外套就出门。
林夏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扭过脸不再看向宋舒玉那边。
江波正眦着个大牙笑得开心,和林夏目光对上时,还正了正脸色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还得是夏夏,就知道她和宋舒玉关系好,今晚拯救全场氛围的只能是她了。
芳菲刚洗完手回来,看到林夏先是惊喜,再看到她旁边坐着的冰块一样的宋舒玉后,脸上笑容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她换了位置坐在林夏左手旁,伸手从桌上取了干净的高脚杯,从醒酒器里倒出深红色液体。
“你来得最晚,先罚你一杯。”
林夏浑身僵硬地接过酒杯。
宋舒玉坐在她身侧一言不发却存在感强烈,她即使刻意偏过头不去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侵略感强烈,仿佛连她的头发丝都描摹清楚了。
林夏掐了掐腿,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气恼。
怕他干什么?总不会吃了她,七年来不回消息的是他,她不过是删了一个不需要再联系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为了壮胆,她仰头将手中口感微微苦涩的红酒一饮而尽。
她注意到旁边的芳菲正拿手肘杵江波,压低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
“你没事叫他来干嘛?”
根据在场人员情况分析,这个“他”,无疑是她身边坐着的宋舒玉。
江波声音有些委屈,“不是,我就是听说他回合川了顺嘴一提,也没想到他真来…..虽然但是,有什么不能叫他的,都是同学怕什么?”
再后面的对话林夏听不清了,她起身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鼓起腮帮子喝了下去。
当年他们那一届高考成绩很不错,一班所有人,除了高一下学期转学到国外的宋舒玉,还有高二那年提前参加高考的林夏以外,每个人的就读院校,都是国内外排名前几的知名高校。
七年过去,今晚参加这场同学聚会的,大多数家庭富裕并不需要他们毕业就投身工作岗位反哺家庭的人,所以这场饭局上打工人不多,基本都还在高校深造。
林夏听他们分享学校遇到的趣事,那些一个个她曾经触手可及却又同她错身而过的名校名字,心里也难免有些苦涩。
林建树去世后,没留下任何遗产,只留下一大堆穷追不舍的债主。林家奶奶得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也一病不起,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只能住进了养老院。
董雪在葬礼三个月后终于出面,林夏没见到她的面,只知道最后的结果——董雪要走了林有成的抚养权。
她的户口本上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经济上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原本还算平和的高中生活无法维系。所以高二那年参加高考后,她不顾学校老师的阻拦,义无反顾地填报了志愿离开了合川。
没能进入她的理想院校,一直是她人生的遗憾之一。
偏偏这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红酒酒精度数不高,但有浓郁的果香,口感柔顺。
林夏心情郁闷,手里的高脚杯就没空过,不自觉就有些醉意。
餐桌上的话题不知何时变了,从学习工作变成了恋爱结婚,他们谈论着同一届最先步入婚礼殿堂的情侣发来的请柬,有人注意到一整场饭局里几乎都沉默的林夏和宋舒玉。
有胆子大的,笑着冲林夏举了举杯。
“副班长,这么多年,你也应该谈过了吧?和我们分享下恋爱故事呗,我当年就好奇学神级别的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夏用手撑着晕乎乎的脑袋看着一桌人发呆,闻言有些愣神,闻言迷瞪瞪地看向说话的人。
芳菲坐在她身侧,看到她脸颊酡红一脸不设防的样子已感觉不妙。
她是知道林夏大学毕业后谈过一段短暂的恋爱的,这事情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可是看到一旁一直冷冷盯着林夏侧脸的宋舒玉,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要在饭桌上谈比较好。
还没等她岔开话题,林夏已经带着醉意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
“恋爱?有过啊。”她收回撑着脑袋的手放在胸前比划,“他是什么样的人?很高、很壮、是个性格很好很好的人——”
“砰!”
有东西撞击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
包厢氛围陡然陷入静寂。
林夏还没说完的话被这异响打断,她没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只是感觉周围气温又冷了一度。
她茫然地看了眼空调出风口。
没人调整温度,怎么会这么冷呢?
林夏抱着肩,侧过身看向旁边碎裂声的来源——
玻璃碎片洒落一地,红酒在地面蔓延出蛛网一样的痕迹。宋舒玉烟灰色的西装上也溅上酒渍,深红色的印记,像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宋舒玉薄唇紧抿着,一丝笑意也无,镜片下目光蓄着暗涌的风暴。
林夏卷翘的长睫闪了闪,澄澈的黑色瞳孔里写满了无辜。
借着酒意,她胆子也大了点。
本来今天就不开心,一晚上坐在这么一个冰块旁边心情更不好了。
林夏觉得不满,在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死寂里,她伸出手戳了戳宋舒玉的脸。
“宋同学,好久不见。为什么一直这副表情,搞得大家都不敢说话了,一点也不可爱…..你能不能笑一笑开心点?”
宋舒玉没有避开她的动作,任由林夏带着凉意的指尖拂过他鼻梁,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她今晚喝了小半瓶红酒,此时醉得厉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微醺染上绯色,一捏就能掐出水,看向他的眼睛因为得不到回应渐渐弥漫上水雾。
宋舒玉突然有种偏过头死死咬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直到出血的冲动。
笑一笑?开心点?
她这七年倒是过得开心,恋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宋舒玉眸中风暴愈发深沉。
林夏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恰巧手机铃声响起,她瞥了眼来电通知。
喻函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今天的招标结果不是已经通过邮件发给他了吗?
他很少会在非工作时间联系员工,除非星环真的出了什么必须要今天解决的重要问题。
她迷迷糊糊地收回手,拿着手机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包厢外走,不忘细声细语和芳菲交待:“我去下洗手间,顺便接个电话。”
芳菲看她步履摇晃,一副下一秒就要醉倒的样子,有些不放心。
还没等她站起身去追林夏,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宋舒玉陡然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两步并一步跟了过去。
芳菲瞥见他写满风雨欲来的阴沉表情,内心默默为林夏点了根蜡烛。
芳菲:谁家狗,能不能拴好?林夏,是不是你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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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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