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极阳认定那冲他吐口水的是蛇，而由于这一人一蛇都开不了口，一行人便由那青年领头，姜灵二人跟在他身后几步之外，一路上走走停停，最后青年停在一家火锅店前，盯着店铺用于展示新鲜食材的海鲜水箱，不肯走动了。
“我们该吃午饭了，”一路听姜灵解释了一番后，顾极阳说，“看样子他也饿了。这里人多，还算安全。等他吃完，看他要说什么。”
“这家店太贵了。”姜灵说，“我怕我们没带够钱。”
“没事，”顾极阳扬眉，他对自己的储蓄额有自信，“我请，够的。”
两人打定主意，那青年却站着不肯挪动，一番比划下，三人才围坐在了这家店的火锅桌前。
服务生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那青年望着面前的水杯，面容微微扭曲，像是在极力忍耐。
顾极阳紧紧地盯着青年：“你不是要喝水吗？”
青年转过头，向店铺门口的海鲜水箱示意。
姜灵看看自己的水杯，若有所悟，对他们二人道：“你们等我一下。”她向店老板要了一杯水箱里的水，递给青年。
青年如蒙大赦，一口喝完，然后哑着嗓子问：“可以再来一杯么？”
他连喝了七八杯，顾极阳只好顶着老板怪异的眼神又加了几道菜，权当弥补水箱的损失。“你要吃什么？”他问那青年。
“海产，或者河产的鱼虾。”青年说，嗓音变得清晰许多。
顾极阳又点了些海鲜和一些河鱼河虾。
七八杯鱼缸水下肚后，这个原本虚弱的青年仿佛吸了水的海绵，慢慢焕发出生机，原本糙乱的头发变得垂顺、皮肤褪去青色，眼珠更显出银灰色的光泽。
短时间内变化竟如此大，姜顾二人不由吃惊地对视一眼。
姜灵打开手机的人像摄影，转过去让青年能看见屏幕里的自己：“你可能不清楚，在我们这里，人是不能突然变化这么大的。”
青年点头：“我知道。”
他的声音不似精致俊美的面容，听着更为粗犷低沉。
他说：“我的未婚妻教过我这些常识，我曾经能很好地融入这里，但我确实有许久没上岸来了。”
“我叫昌星，来自应氏龙一族，居住在东海洋，上岸来寻找我的未婚妻。”
姜灵好奇问：“你的未婚妻不是你们应氏龙一族的，而是我们岸上的人吗？”
顾极阳悄声道：“这么快就接受他的人设吗？”
姜灵也悄声回应：“暂且相信，有破绽再说。”
昌星清了清嗓子：“不全如此。东海洋应氏早在很久之前就分裂为多个分支，有几个分支已经上岸融入了陆地社会，而我父亲则固执地带领我们一族留在原来的海域。”
“我的未婚妻是上岸应氏的混血后代，一年多前我带她回家，父亲不同意我们交往，我也不同意他多年来留守海底，于是我们打了一架，但我没打过他。我受伤沉眠，醒来没多久她就不见了，而我的记忆也缺失了许多，一直找不到她。”
“残存的记忆里，我和她是在某个沿海的岸边认识的，所以上岸后我沿海一路搜寻，在这个地方发现了她的踪迹。过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找到她。”
说到这里，昌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雀跃。
姜灵说：“你的意思是，你和你上衣口袋里的那只一样，都是龙吗？”
昌星：“是的。它叫弘，是我姐姐的孩子，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跟着我从海域跑出来的。”
姜灵确认名字道：“那全名叫应弘？”
话音刚落，那只小龙应声从昌星的口袋里探出脑袋，朝她哼哧几声。
姜灵夹起一尾虾冲它晃了晃，它猛然振奋，飞快地钻出口袋，游过桌底，到姜灵身侧探出头来，一口叼住了筷子上的虾。
“它好聪明，知道隐蔽自己。”姜灵饶有趣味地说。
***
在吃饭的过程中，昌星使用筷子相当熟稔，完全没出现姜灵期盼的笨拙情况。
姜灵问：“找到未婚妻之后，你要带她走吗？”
昌星茫然道：“......我不知道，但她现在可能认为我会抛弃她，我需要先和她解释清楚。”
顾极阳说：“你大可以警觉些，不用告诉我们这么多。”
昌星温和道：“我还记得未婚妻和我说过，即使对着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人，也应该诚恳。如果我们撒谎，他们会知道的。”
“而且，我还想请你们帮忙。我查到了未婚妻的踪迹，她经常出现在你们学校的范围内，但我一直找不到出入你们校园的方法。”
顾极阳皱了皱眉，姜灵先道：“当然，我们学校的保安队很负责，非校内人员想进校园，恐怕不容易。”
“我们可以帮你，但你得先拿出证据，证明你刚刚说的话。”
顾极阳向她靠去，小声道，“我们干什么要帮他，你不会想看它变成龙吧。”
姜灵眼角轻弯，同样小声道：“你不想看吗？”
顾极阳轻哼一声，提醒道：“你不要忘了，我们虽然是高二，但学习很重要，需要专心。”
姜灵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有分寸，帮他找到未婚妻之后就好好学习。”
顾极阳勉强点头。
这时，应昌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巴掌堪堪握住的大圆珠，剔透的珠身从内而外散发着银灰的浅淡光泽，如同月光般迷人，只是有几条可怖的裂纹包含其中：“这是我被父亲打破的眼珠。应氏龙的记忆藏在眼珠里，它裂开了，我的记忆也受损了。”
两人看看这个珠子又看看他的眼框，顾极阳指出：“这大小不对。”
然后他们便看到这颗珠子越缩越小，昌星把它拿到眼框边比划：“这样就对了吧。”
两人点头。
昌星腼腆一笑：“其实我的眼珠还有许多在你们看来很不可思议的地方，这是我未婚妻说的，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展示吧。”
他又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珠，莹白炫彩。
姜灵：“这也是眼珠？”
昌星羞涩：“这是珍珠。”
他拿过放在远处的那杯水，将珍珠靠在杯壁上。立刻，杯中的水仿佛有了生命，受到召唤似的，沿着杯壁，向上翻滚着涌入那小小的珍珠，不一会儿，水杯便空了，而那珍珠还是原来的模样。
姜灵和顾极阳：“哇~”
昌星不好意思道：“其实给你们展示我的原身会更直接，但我之前下过大范围的雨，身体损耗，现在需要休息和补充力量。以后再给你们展示。”
听到这诚意十足的承诺，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姜灵拍板道：“好，我相信你，我们会帮你想办法找到未婚妻。请记得展示你的原身。”
昌星点头又点头。
昌星作为一条龙，为了恢复身体，也需要休息和进食，他自己好说，酒店宾馆、公园草地都睡过，但弘却不行，它年纪太小，需要隔一夜便在类似生态水族箱的地方呆上一晚才行。
姜灵便邀请二龙去她家，她的父母经营着一家烤肉店，不仅有他们的口粮，给他们搭一个水缸也不是难事。
顾极阳却道：“这绝对不行，正常人的父母怎么可能同意女儿收留一个陌生人。”
姜灵：“我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顾极阳：“你爸妈开店很忙，即使你说服爸妈留下他，他们也不会放心的。到时候他们又要顾店又要进货，还要分心照看他，根本忙不过来。”
姜灵托腮：“你倒是很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嘛。”
顾极阳：“......如果只是照顾那条小的，你带回去找个鱼缸养一养也没问题。”
应氏弘正酣畅淋漓地享用着着姜灵剥壳给它的虾，身子绕着虾肉蜷成一圈，无师自通护住自己的口粮，闻言扭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大快朵颐。
“等这个周末过去在学校里找人的时候，可以让他呆在校内的荷花鱼池里。”
“你考虑得很周全。”姜灵衷心道，她转向昌星，“你觉得可以吗？”
昌星说：“弘很聪明，和我分开也不成问题。”
姜灵：“那你怎么休息呢？”
昌星：“我在哪都行，睡草地就可以。”
一顿饭快结束，顾极阳找了个借口先去结账，但没想到他的卡内余额被莫名地冻结了，可使用金额距离付款数字还差 20.1 元。
有道是一文钱也要难倒英雄汉，他连忙联系几个好友，结果好友群内呼朋唤友打游戏中，半天没人回。
正思索着对策，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昌星温和道：“我来付。”
掏出信用卡付完账单，他拍拍顾极阳的肩：“你先回吧，我再出去找个卫生间。”
顾极阳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行为的意图，点破道：“卫生间店里面就有。”
昌星说：“那我出去一会。”
顾极阳别扭道：“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
昌星：“这没什么。你们相信我说的话，答应帮我的忙，我很感激。”
顾极阳：“我还不像姜灵那样信任你。”
昌星：“没关系，你的防备反而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
姜灵看见顾极阳回来，透亮的双眼看穿了他的心事：“怎么了？”
顾极阳坐下，喝了口水，对她说：“既然应弘需要补充能量，应昌星也会需要，我打算请他住一次我家。”
姜灵微微含笑：“我以为你不想帮他呢。”
顾极阳清了清嗓子：“我暂且相信他。再说我家有观赏鱼缸，里面的水方便他补充能量。”
顾极阳父母在律所工作，两人经常忙到深夜才回家，偷偷招待一个昌星这样的青年一晚也不麻烦。
等昌星回来，姜灵同他说了这件事。昌星略微惊讶，他没想到顾极阳这么快便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欣然应邀。
在街道口，三人一只龙分别。
姜灵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不久，顾极阳发来消息：别光摸那条龙了，小心坐过站。听说下周六家长会前高老师还会布置一次死亡小测，好好准备。
任教他们班数学的高老师以严格著称，死亡小测是他威震班级的利器。高老师会将学生作业和考试中的易错题、陷阱题、重难点做成集合，随机抽题给那些没考好的同学，限时 30 分钟做完。这 30 分钟小测若是没做好，少不得一顿办公室喝茶。
姜灵在本次期中考试中的表现，已让她喝茶一游，并且成为了死亡小测的重点对象，可以说半只脚迈进了二游的门槛。
想及此处，姜灵慢慢从半掩的书包里抽出正抚摸着小龙的手，拉好拉链。
公交车上窸窣嘈杂，公交车外车流如水，她托腮边观望边思索，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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